山城 | 七月流水账(二)

3

早晨我们三个人坐在台阶上吸溜着什锦凉虾,像分赃一样吃着小酥肉和鬼包子,本来以为自己看起来已经足够穷酸,却有人围过来向我们推销。

我说我弟是小孩子,是未成年,以此来拒绝见缝插针的推销,谁知却被反击:“你不也是小孩子?”

“我们二十啦!”

“二十不是小孩子?”

恕我直言,姐姐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所以...拒绝推销就是会被当作小孩子的理由。实际在我心里,我早已经不要脸地把自己定位成文艺青年。

据说鹅岭二厂是文艺青年必去,于是我们乘轻轨前往。

2号线是重庆最美的线路,硕大的车门成了落地窗,整辆车成了一个移动城堡。

我们像身处在一个精致的八音盒里,轻轨驶过,长江在脚底流淌,很难想象,我们和长江的距离仅仅是隔着一层钢铁材料以及绵延的空气。

我无时无刻都在举着手机,害怕错过窗外的每一处精彩,但人头攒动往往会挡住相机的视野,在人散去的瞬间,车又开始行驶,于是我只好遗憾地和这一处未记录的风景就此别过。

到了闻名遐迩的李子坝站,我们三个人跟随旅行的人潮前往鹅岭二厂,被导航上显示的轻松的500米骗过,殊不知二厂建在山上。

看着爬山虎的绿荫布满石头的灰色,我也渐渐进化成一个爬行动物挂在陡峭的石阶上,大腿肌肉酸痛无力抬起,我甚至还听到自己膝盖骨节生锈转动的声音。

我身边也充满了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深恶痛绝地要把重庆踏为平地。

当然也看到了大步流星的时尚奶奶,身材是很健康的苗条,耳朵上挂着夸张的耳环,戴着一副酷酷的墨镜,衣服上有潮流的骷髅图案,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但不妨碍她的红光满面与精神矍铄。

歇歇走走地爬到了二厂的平台上时,我们三个人都口干舌燥。

有个重庆小男孩蹲在一棵树下,前面摆着一个泡沫箱子和一个木板,上面写着“矿泉水 冰 2元”,于是不少人都像看到了饿狼看到羊群一样扑了过去,小男孩麻利地递着矿泉水。

我已无力扑过去,直接瘫倒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分钟后,我接过阿豪从小男孩那兑换过来的“生命之水”续命。

满血复活之后,又迷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鹅岭二厂。

二厂似乎也深知自己的隐蔽,用一个大牌子来调侃自己,“不管东南西北,就看前后左右”。

我似乎很难用文字来形容二厂的见闻了,它并不像是一处秀丽的景色任凭我寻找辞藻,而像是一条条鲜活琐碎的灵魂相聚。

我们三人在一旁和众人围观五六个人轮番戴着同一副墨镜凹造型和一个玫瑰到了花期的路牌拍照,我想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咖啡厅的二楼有真正的花枝探出玻璃以外。

我们登上了一座充满歌词的塔楼,脚下镂空的设计让我们都如履薄冰。

“千万千万保护手机”成了我暂时的口头禅,我目测一旦手机从窟窿掉落,对于手机来说,这将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夏天。

或许我和弟弟在镜头中有着潇洒的背影或者如沐春风的微笑,但快门摁下的下一秒,我就僵硬着身子像个木偶颤抖地从阿豪的手中接过手机,而阿豪重视我手机的程度就像在颁发圣旨。

“手机拿好!”阿豪把两只胳膊放平,宛如严肃的大佐——原来在海拔高处,我们可以修炼好笑的礼仪。

我们好像都忘记了为什么一定要登上这座塔楼,只是说,来一次没有登顶就会很遗憾。

从楼下看,它是浪漫的代名词,歌词的布在风中翻滚,大多关于爱情关于青春,在楼上,完全只剩下心惊胆战。

下了塔楼,我们三个吃了被大众认知为“抹茶味”的冰淇淋。

“跟我家的牙膏一模一样。”我弟说。

阿豪点头。

我狠狠点头。

我们一边吃着牙膏味冰淇淋一边看着新的人群登上塔楼,新的人群站在涂鸦墙旁微笑,在几年后,建筑和墙体依旧林立,而人们的面孔已经被时光流转筛过了一批又一批,永远是最新鲜热烈的存在。

或许只有在旅行的时候我们才对生命充满热忱,其余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生活的乏善可陈。

去了一个有关于月亮的展览,地方很小,大概和我家客厅差不多。里面铺满了绚烂的诗行,灵光乍现的画作。

小展厅很封闭,出大门的时候我突然恍惚,接着清醒地意识到世界上不会有这样一个文艺至死的角落,除了月亮。

下一站,我们去了爱情天台,《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取景地。

曾经看电影的时候,我一心向往稻城,从没成想先一步到达天台。

但天台已经不是电影里的模样了,尽管屋子里循环播放陈末和小容在天台的一帧帧画面,我还是复原不了天台原来光秃秃的模样。

如今的天台上开了个饮吧,文艺范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却也免除不了扑面而来的商业气息。

走马观花地看完天台之后,我们去鹅岭公园找鸥会合。

鹅岭公园相对于二厂少了很多人,或许因为它是个公园,大家就错过了这个重庆自然地势上最高的地方。

鸥把专业摄影机借给我用,我瞬间就感觉自己增加了一项走路带风的技能。实际上,p40的像素已经足够优秀,只是手里端着摄影机更像是一个专业人士——虚荣的小九九。

去自然地势最高的地方当然又要爬楼梯,视野也当然会好很多,我从未如此通透地观察过一个地方,四周都毫无遮挡,尽收眼底,尤其是在镜头背后,我可以放大好多倍去看一艘船,一栋建筑,虽然不能去观察一片叶子的经络,但心情也大致相似了。

鸥说有一部电影叫《双食记》,讲述妻子用食物中毒的方式杀死丈夫,就在重庆取景,阴郁的天气契合着电影的悬疑色彩。

重庆真是一座和电影相生相惜的城市,阴天可以拍悬疑,晴天可以搞文艺。

4

你大概还记得凌晨四点的微辣火锅,吃得我们三人满心忏悔,继这顿火锅之后,鸥说再带我们去吃一顿地道的。

我忘了鸥第一次说“等你来重庆请你吃火锅”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了,无论如何我都对这样的真诚充满感激,在这里我用相同句式回应他“等你来黑龙江请你吃铁锅炖和蘸酱菜”。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鸥没见过粉色的小圆萝卜,爆笑)

吃完火锅,外面还亮如白昼,西部世界的晚霞总是姗姗来迟。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南滨路,沿着长江一直向前走。

我邂逅了《疯狂的石头》开头在缆车上扔易拉罐的取景地,或许是因为《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天台被过度精雕细琢导致无法拼凑原貌的刺激,鸥一说到车子倒着滑行的情节我惊喜万分,电影就仿佛在我眼前演起来一般。

在南滨路上还是相同的沉默配方,阿豪和弟弟一言不发,我滔滔不绝,鸥大多数时间充当一个聆听者的身份。

我们聊,每一个厉害的编导人都是个传奇,像是能够汲取生活的全部养分,思想能到达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活得通透且洒脱。

我们聊,在南滨路见面的缘分到底从何而来,是鸥一看到我的昵称“Montage”就知道我是学电影的学生,是我“喜欢谁的文字就加谁好友”的毛病。

我们聊,现实中很少遇到能够一起聊电影的朋友。

我们聊,木心有一个通信好多年未曾见面的女笔友,有那么一天她突然销声匿迹不再回信。

后来,我们在爬了很多个台阶之后拍到了慵懒的晚霞。

其实不是晚霞,只是粉色灯光反射到雾气上给旅行者带来的错觉。它转瞬即逝,以至于我们在返回的路上,听到有人一边马不停蹄地奔跑到高处,一边遗憾地看着天边大叫“消失了”。

因为“晚霞”消失了而苛责自己,很有趣不是吗?

我们和鸥在地铁里别过。

很平静,因为知道以后在大雪纷飞的黑龙江会再见面,到那时,我们身份倒置,我是东道主,他是来访者。

回到宾馆楼下的大街上,我们撑着伞但还是狼狈地淋了雨,美滋滋计划明日要去宁夏,要去徒步沙漠,因为恐惧着大西北的温差,于是打算每个人买一件长袖衣服。

在陪豪少爷精挑细选之后,店里已经放起了打烊的音乐,我本已经慌乱地构思出自己冻死在沙漠里的情景,不过定睛一看,热情的顾客们依然赖在店里来回游荡,我也就慢悠悠地挑了一件冲锋衣,结账,回宾馆。

有趣的一件事情,我们在店里挑衣服的时候还偶遇了三个女装大佬,各个都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儿,暴露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穿着热辣的吊带聚在一起的场景格外壮观,旁边一个大叔见状很惊讶地叫着:“三个男人!三个男人!三个男人!”但像我这种去过泰国见过大世面的人就“just so so!”

第二天又以两万九千步而完结。

我和鸥说,重庆是我去过这么多地方最喜欢的一座城市,如果以后付得起房费,估计要在这里养老。

我喜欢它在潮湿天气里的蕴藏的生机,喜欢居民楼的阳台上摆满花朵热爱生活的证据,喜欢这古朴和潮流并存的领地,喜欢古今文明的碰撞出的火花,喜欢旅行者们为这座城市带来的热闹和欢脱,喜欢当地的老人坐看风起云涌的操劳与淡然……

所以,山城,再会!

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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