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无可救药
1.穿白衣的明亮少年
阳光慵懒的午后,微风把操场上的银杏叶吹的沙沙作响,红色塑胶跑道上的树影斑驳延伸着动人姿态,天空浮着的云像校门口的棉花糖绵软。有个身影倾然朝着我走过来,白衣短发身形修长,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来人是庄宵明。
庄宵明嘴角勾着笑意轻声唤我名字。
“白忻。”
“嗯。”我的脸颊噗红娇羞的低下头,小声应了他。
下一秒他伸手捧起我的脸颊,目光如水的看着我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一个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轻薄的好像是三月桃花卷携着消毒水的气味。
消毒水的气味……
我憋住了呼吸猛然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紧接着耳边是母亲大人亲切的唠叨。
“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我们老家的猪都比你勤快!”
母亲大人骂骂咧咧的将房间打扫干净后在我睡意全无的绝望中离开了。
我埋头躲进被子里,刚才的梦是彻底回不去了。此时的我头痛欲裂,昨晚同学聚会喝的几瓶啤酒还在支配着脑袋,这也难怪我会梦见庄宵明了。昨天晚上见到他时,那个招人喜欢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
我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准备泡杯茶来醒醒酒,就在这个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
“喂?”我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广场舞标志性的节奏感,接着是一个与背景音乐格格不入的声音。
“醒了?”
这声音温柔中带着磁性,像是加了冰的摩卡一下子敲响我的脑袋。我匆忙点亮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面“庄宵明”三个字清晰的有点刺眼。
“刚刚…刚醒。”我的舌头不知怎的打了结,话说的磕磕绊绊。
那头传来柔声的笑,“嗯,我在你家楼下。有空下来吃早餐吗?”
是我还没清醒?庄宵明怎么可能对着我笑,还约我吃早餐。我下了狠心揪住大腿猛的一捏。
唔!是真的痛。痛的我连楼下“小苹果”的音乐声都听的更加真切。电话里对着我笑的人是庄宵明没错了,而庄宵明是在我家楼下也没错了。
我换了衣服就匆匆下楼去,刚出电梯口就瞧见一个身影站在单元楼的过道上。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把地上的影子拉长,庄宵明朝着我挥了挥手,狭长的眼睛也随之上扬像是树枝头冒出的春色,特别抓人。
我暗地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的?”我故作镇定的问他。
他朝我走了两步,好似故意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抬头想要偷看他一眼,好巧不巧与他的目光交汇。
“昨晚喝醉了是我送你回来的。”
他声音里带着暧昧,就像这件事本身令人遐想一样。我不习惯的避开他的视线,却感觉庄宵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他问我,“酒醒了没?”
“醒…醒了。”
“是么?怎么脸还是红的?”
听他这么说,我伸手去摸是有点发烫。余光再次感受到他的存在,我暗自腹诽,有谁被人这样盯着能不脸红啊。
他像是猜到我心里的想法,别开脸也不为难我了,一双长腿往外边迈出去,“走吧,去吃早餐。”
2.深夜的语音通话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庄宵明拿了我喜欢喝的旺仔牛奶另外点了两份煎饼果子四个包子和一盘咸菜,这架势好像是专程为了来吃饭的。但第六感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拿着纸巾将面前的桌子擦干净问他,“怎么想起请我吃早餐?”
“你忘了?”
他递筷子给我,语气里竟然还带了点委屈,“我以为昨晚你说的话都会算数的。”
昨晚?我说的话?
我努力回想昨晚的经历。昨天晚上的高中同学聚会我原本是不准备去的,毕竟相熟的几个老同学时常会见面,跟不熟悉的人也没什么话题聊,但架不住陈曦有颗八卦到死的好奇心。她听说毕业以后班里成了好几对,又分了好几对,据说分手的情侣里面就包括庄宵明和迟晓晓。这样的惊天大八卦她怎么能错过,于是拗不过陈曦的我只能陪她去了。
然后我就在其中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庄宵明,他穿了件十分日常的运动外套,在一群精心打扮过的同学里显得突兀却依旧耀眼。接着酒过三巡大家都醉了,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没怎么玩过输的很惨……
所以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我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对不起,我不记得昨晚说了什么了。”我低下头做出一副打算抵死不认账的样子来,心想,反正大家都喝醉了,就算我说了什么真心话都不作数!
庄宵明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无奈,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来提示我。
“昨晚我们加了微信你记得吗?”
唔…我摇头。
“那你给我打电话的事情也不记得?”
我塞了口包子,含糊回答,“不记得了。”
“好吧。”他叹口气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安静的把桌上超额分量的早餐吃完。
出了早餐店他转身看我,细长的眼尾下一颗小痣隐约闪了光。半响他才开口,“昨晚话我录音了,你要是想起来了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伸手触碰我的头发,像是在给一只乖巧的金毛捋毛般摸了摸,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糟糕的预感越发明显。我慌忙摸出手机来点开和他的对话框。
昨晚凌晨两点,我竟真的他拨了语音,并且通话一个小时四十五分。紧接着是凌晨四点的对话框里,庄宵明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只有一个字。
好!
3.你好像很闲的样子
我这人酒品很差,喝多了就会闹事等第二天醒来又完全想不起自己干了什么。想着庄宵明反常的态度,我不禁怀疑自己是真的对他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合情合理,用陈曦的话来讲。庄宵明就是我挣扎多年也摆脱不得又接近不了的白月光,我能答应陪陈曦去参加这次同学会,大半原因是因为我想见他。
思绪像马路对面的人潮涌来,在我印象里,庄宵明总是我行我素的样子,不融入任何群体,仿若一颗孤傲的星球围绕自己的轨道自转。而我与他的最初的交集缘于高二开学典礼时,我对他进行的一场恶作剧。
掌声轰鸣的学校礼堂内,少年信步踏上演讲台将写好的稿子摊开,“尊敬的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转校生庄宵明……”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庄宵明穿着一身崭新校服站在台上做自我介绍。礼堂里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他,唯独我将头低下,白色稿件在手里慢慢摊开,演讲台上传来的讲话声与我手中的稿子重叠。
是了,那天的我偷换了庄宵明的演讲稿,这场演讲本该是成绩排名第一的我,却不想被庄宵明截胡了。我气不过的偷换了演讲稿是想让他出丑,却没有预料到庄宵明竟将稿子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开学演讲。
我将稿纸合上,仰头认真看着讲台上的人,震惊是有,愧疚是有,心虚是有,倾佩是有。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神使鬼差的在礼堂外拦住了庄宵明。
“有事?”
他看我,一头干净的短发露出清俊的五官。我心头一悸随即从笔记本里拿出稿纸,故作坦然递给他,“你的演讲稿是我拿的,还你!”
此时,我心中早已经做好被他数落的准备。不想他只是平静的说,“我知道,刚才去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你了,你好像很闲的样子。”
还有什么是比被自认为的对手不放在眼里更扎心的事情?
他接过我手里的稿子后,就这样从我身旁走开了,背影孤傲,像极了武侠小说里仗剑天涯的侠客,而这很好的激起了我的胜负欲。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故意处处与他作对,不管是竞赛名额,还是汇报演出甚至是卫生打扫区域只要跟他沾边的,我都要争一争。但往往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我被他当做了空气处理。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对我的偏见,依旧不懈努力的与他作对,时间久了我发现不仅仅是对我,庄宵明犹如自身设了屏障,冷漠的阻隔了每一个想要接近他的人,无论是善意还是愚弄,他都会通通漠视。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班花迟晓晓。
对于庄宵明待迟晓晓态度和善这件事,陈曦是用“英雄难过美人关”来解释的。至于庄宵明为什么是英雄,陈曦有着非于常人的理解。
“你能想象庄宵明在天台给一盆快死的花浇水么!”
陈曦说这是大扫除那天她去天台时亲眼所见。听她夸张的表述,正坐冷饮店写作业的我被逗笑,我们两人打闹做一团,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直到迟晓晓和悦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宵明,你喝什么?”
我的笑声顿住,又听另一个声音说。
“苏打水。”
这时陈曦比我先反应过来,识趣的埋头解题,而我厚脸皮的转头冲他们打招呼。
“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们。”
庄宵明自然是不理我的,他垂着眸子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下。迟晓晓倒是好脾气的朝我点了点头,随即也走去了庄宵明那儿。
“白忻,你心真够大的。得罪了庄宵明还好意思跟他打招呼,要是我早就绕道走了。”
陈曦爬在桌上压低声音对我表示崇拜。
我伸手去拨乱她的头发,眼神却是不经意的撇向庄宵明那边,迟晓晓正跟他说些什么,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振翅的蝶。庄宵明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迟晓晓笑语嫣然的时候他都点头回应了。
我收回目光打算继续做题,笔在手转了几圈觉得没有头绪,于是戳戳陈曦的手肘叫她回去了。临走结账时,我算了下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剩余,于是将庄宵明他们那桌的钱也一起付了。
陈曦瞪大眼睛看我,“你发财了?”
“我这是道歉。”我朝她耸耸肩。“我母亲大人说吃人嘴短,庄宵明这次就不会再跟我计较了。”
这个方法我屡试不爽,不管是幼儿园电动火车被我玩坏的小胖子,还是初一暑假作业被我弄丢的同桌,都是这样轻松搞定的。但我没曾想到自己会在庄宵明这儿栽了跟头。
4.我跟你们不一样
星期一的早上迟晓晓找到我将那天多付的钱全都给了我。我目光在那张二十元的人名币上扫了一眼,而后抬头看着迟晓晓那张漂亮的脸蛋。
“宵明让我给你的。”她说,“我知道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但是帮他付钱这件事还是省了吧,他不喜欢。”
迟晓晓得语气里带有与生俱来的骄气,听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要开口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我想请的人是庄宵明又不是她,于是把钱接过来揣回裤兜里。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食堂里截住了庄宵明。
“为什么把钱还给我?”
我在对面位置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庄宵明没料到我直接问他,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餐盘的菜都没吃两口就准备离开。
我眼疾手快,先一步抢了他放在餐桌上的学生卡。然后胜利的朝他挥挥。
“给我。”
“不给。”我冲他做个鬼脸,“给你两个选择,请我喝饮料,不然下周六跟我去凌云山上看流星雨。”
他清秀的眉头蹙起来,目光凌厉几分,就连眼下那颗痣也变得尖锐。那一瞬,我以为他生气了,心里还多出了小小的得意。不想下一秒他漆黑的眼眸沉寂下来,突起的喉结滚动,似乎要把刚才的话咽下去。
“白忻,”他语气急促,“我知道能在这儿读书的学生大都家里条件不错,但是……我跟你们不一样。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炫耀般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的话犹如凭空掷进湖水里的石头,荡起心中一片涟漪。我很困惑,但庄宵明显然没空满足我的好奇心,端起餐盘离开了。
他的学生卡还在我手上,卡上映着他那张端正俊秀的脸,一时兴起的恶作剧我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我抬头,目光透过玻璃窗看见食堂外迟晓晓正在等他,庄宵明走过去接过迟晓晓递给他的牛奶,两人朝教学楼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想象他是一道落水的月光,鱼网无法将他打捞上岸,鱼群也不能亲近他,唯独迟晓晓是一碗捞月的水,他的话还脑中重复,我忽然觉得不论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但对迟晓晓确是不一样的。
5.流星雨夜的邀约
“白大小姐,我严重怀疑你是在作死!”
尽管庄宵明没答应我的邀约,周六晚上我还是上了凌云山。陈曦一边挥手驱赶四周的蚊虫,一边向我抱怨,“这都快十二点了,庄宵明要是不来,我们可就献身不成变献血了!你看看这山顶的蚊子,肯定八百年都没遇到过我俩这么无私奉献的年轻人了。”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盘腿靠在山顶的凉亭上,“他学生证还在我手上,肯定会来的。”
“你不觉得他去跟老师告状比爬一个小时的山来的容易?”
“嗯……”
我迟疑,心里也没底。其实看流星雨并不是我一时兴起的,上周收作业的时我无意间看见庄宵明桌上有张被书压住的杂志,翻开的那页正大篇幅报道今天这场百年难遇的英仙座流星雨。
因为难遇,所以他会来吧。
心里的石头一直在往下沉,我百无聊赖的将从天文社借来的望远镜拿起来研究,下午走的急忘了问天文社长望远镜怎么用,我透过模糊的镜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看到了没有?” 陈曦好奇的凑过来。
我摇头,捣鼓半天还是一片模糊,因此特别沮丧。
身边传来一串脚步声,陈曦在一旁拍拍我的肩膀小声叫我,“白忻。”
我应了一声,又听见一个声音头顶传来,“会用吗?”
“不会,黑不溜秋的。”
“给我吧。”望远镜被人拿走。我以为是陈曦,还想着她跟我不过是半斤八两,看过去才发现庄宵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
我有些激动的叫他,“庄宵明,你来了!”
他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安静,然后在旁边坐下。修长的手调整着望远镜两边的参数,稍长的碎发盖在他额头上,眼睑是淡淡的乌青,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入了神,直到他调好后将望远镜放在眼前才回过神来,目光跟随着他望的方向眺望,此时天空依旧是黑蒙蒙的,乌云还没散开,我心虚的戳戳手指。“今天……天气好像不太好。”
“嗯。”他依旧拿着望远镜朝远处望,下額抬高挑成一条清晰的弧线。 “新闻报道流星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左右,应该快了。”
原来他真的是在关注这场流星雨,好像只是一瞬的事情,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空逐渐清晰起来,几粒星辰隐约闪烁着光芒,紧接着天空像是一张泼墨的画布,越来越多的星星被点亮。
过了一会儿,陈曦突然指着一处惊喜的蹦起来,“流星!流星!”。
她随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今年能看一场杰伦哥哥的演唱会!”
“你门票费存到了吗?”我故意拆台,她气鼓鼓的作势要敲我的头。我们两个嬉笑着打闹起来。
庄宵明不跟我们闹,起身走过去靠着外面的栅栏,风把衣袖吹的鼓鼓的,像即将启航的船帆,他望着天空的星芒,眼里前所未有的装满了亮光。我再次凑过去嬉皮笑脸的问。
“你许了什么愿望?”
“没有许愿。”
“是么,”我连忙指着天边又一颗划过的流星叫他,“那快点!机会难得呐!”
他苦笑,难得的回应我但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的生活早已经被规划好了,不会出现意外也不需要多余的期望。”
他的声音像没有成熟的橘子涩口,为什么会这样呢?连想到上次在食堂他同我讲的话,疑惑更深,于是急迫的说。
“怎么会?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他看我一眼,眼睛藏了淡淡的哀愁。“你不会明白。”
他说我不会明白,就像是否决了我们之间沟通的渠道,告诉我没有窥探的权力。我有些失落,但还是调整了情绪转移话题。
“这场流星雨那么难得,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我邀功似的朝他眨眨眼,以为他至少会说声谢谢,然后本姑娘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他之前的种种不当行为。但他依旧我行我素的剥了我的面子。
“把学生证给我吧,该回去了。”
他把手摊开放在我的面前,眼睛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气急败坏的看他,这个人的不解风情本姑娘今天算彻底领教了。我攥紧拳头努力咽下想要怼他的怒火,从包里掏出学生卡掷在他怀里。“还你!”
“谢谢。”
只是一瞬,仿佛耳朵出现了幻听。头顶一颗流星坠落,他的眼中装满星河,庄宵明已经背过身往山下走去了。
6.相信他
那晚后,流星雨成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没有人提起。而在流星雨夜晚,庄宵明不愿意提起的秘密却像掩埋在沙尘里的陨石被风一吹,浮于表面。
事情的发生始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自习,那段时间庄宵明对我的态度暖和许多,空余时候甚至愿意给我解答几道数学题,那晚我习惯性的要去找他讲题,同桌的男生突然拉住我的衣袖小声说。
“白忻,你别跟庄宵明走的太近。”
同桌向来是个爱管闲事的,我并没有在意。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受到轻视,他又故意加大声音说。
“你不知道,这次的保送名额下来了,我们班只有一个老曹给了庄宵明。他肯定是走了后门,你离他远点。”
教室里本就安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教室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目光纷纷投在庄宵明身上如同刀光剑影想要破开他的身体。
庄宵明自然也听到他说的话,握笔的手在草稿纸上停顿,却不抬头,教室里讨论声越来越大。
我用力扯出衣袖,看着同桌因为教室里喧然的气氛得意洋洋的脸,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我相信老曹不会不公平,也相信他。”
一瞬间,教室里的目光又投向了我。那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见我拧眉冷目的样子,又都乖乖的收回了目光,唯独庄宵明嘴唇微抿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从座位上起来朝老曹办公室走去。
教室里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庄宵明之后就没有回来。有人揣测庄宵明是跟老曹告状了,也有人说是老曹本就不满意庄宵明走后门让他回去了,等到一星期后,我去办公室拿作业时正好遇到老曹跟一位中年女人谈话,庄宵明站在女人的身后脸色沉的像是要下暴雨的天。
“这次保送的机会很难的。我好不容易帮他申请的,结果这孩子居然说放弃!”
“曹老师,我知道,我一定劝他。”
女人抓了一把脸颊的碎发往后拨了拨,“您也知道我们家情况特殊,宵明他爸爸是抗击非典去世的医生,是英雄!这个名额也是宵明应得的是吧!”
话刚说完,庄宵明的眉头皱的更深,我在老曹的眼神示意下拿了作业就匆匆走了。一踏出办公室的门,就听见身后有了脚步,然后是庄宵明叫我的声音。
"白忻。"
我不得不止住脚步回头,看他目光有些试探的问我,“有空吗?”
我一愣,点点头。
往后回想起那个举动,像是一阵风经过枝桠在阴影下终于有了交错点。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碰巧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还是只愿意相信我。课间休息的楼道上,我抱着作业低头看鞋尖,庄宵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秘密被摊开来,一字一句都令人心疼。
他让我知道了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至亲的逝去彻底崩塌。也知道了一个母亲强加在孩子身上的期望如同大山沉重。更是明白了一个人可能因为“特殊待遇”遭受非议而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性格来。
下午的阳光慢慢爬他的脸上,他的心事说完眉头也舒展开来,“白忻,你说的对,人应该为自己而活。那个保送名额我拒绝了,我会参加高考去来证明自己。我想父亲也会为我高兴的。”
我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也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上课铃声响起,我们加快步伐朝教室奔去,人群中他突然问我,“白忻,这世界会好吗?”
“会的。一定会的。”
我回答的无比肯定,我不是相信这个世界,而是相信他。
7.醉酒的事
整理好思绪,我拨通了陈曦的电话,想要从她那儿了解一下昨晚的事情。她倒好,接通电话后不等我问就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白忻!你都不知道昨晚你当着所有同学强吻庄宵明的样子简直太酷了!"
什么?
“哎哟!我看到迟晓晓的脸都绿了……”
我咽了咽口水,这惊人的信息量让我有点消化不了,想到庄宵明对我明显转变的态度,一个念头冒出来,难道他是扮猪吃老虎,要让我肉债血偿?
我后颈一缩,打了个寒颤。这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啊。
不等我消化完,电话那头的陈曦又继续问我。“诶,我说毕业后那么多你就没去找过庄宵明?”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现在最应该的是去找庄晓明问清楚。
其实毕业那么多年,我不是没有关注过他的动向,相反的我清楚他如愿考上了医学院去成为像他父亲一样优秀的医生,也看见他去敦煌在辽阔的旷野拍摄星空图,甚至了解他做了八年的自愿者和很多人一起去帮助福利社的孤儿。
医院门诊楼下,我看着庄晓明从里面匆匆出来。他白大褂解开领口两个扣子,听诊器搭在肩膀上眼睛微微拉成条长线。他也看见了我,伸长手臂朝我招了招,很快就跑到我面前,“怎么来了?”
“手扭了来找医生看看。”
我装作不经意的指了指脚下一堆刚在超市买的生活用品,这些全是我走到一半怂了,折返回去为找他准备的借口。
他眼神在我手腕瞟了一眼,嘴抿笑了。
“走吧,去办公室我帮你看看。”
他也不拆穿我勾身帮我提起购物袋,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们的眼神会不经意停在我身上而后朝他刻意的使眼色,他都笑着一一应付了。
我不禁感叹,这么些年,他的变化真大,从前的他才不会主动跟人示好。
期间遇到一个戴黑色镜框的中年男人叫他,庄宵明很礼貌的称呼他“迟老师”。
我看着那个背手走过去的“迟老师”,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以前见过的,但又想不起来了于是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看。
“他是迟晓晓的父亲,也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
庄宵明的提醒让我一下子反应过来,神使鬼差的问了句,“所以你跟你导师的女儿分手了不尴尬吗?”
话音未落,庄宵明的脚步停住。他回头定定的看着我,“你认为我跟迟晓晓之前在交往?”
难道不是么?
我点头承认,庄宵明突然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问我,“为什么会怎么认为?”
“高考结束那天的聚会,我…我看你们一起走的。”
高考后的晚上,我看见他骑车载迟晓晓回家。迟晓晓的白皙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大雨过后的风清爽又温柔,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面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灯光笼罩在他们身上。那个画面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像是一部慢镜头的电影,苦楚又心酸。
“原来是这样,我们家和迟老师他们是世交,父亲过世之后我就一直住在迟老师家里。”
我像是一把锁找到了钥匙,猛的抬头看着他,庄宵明也目光坦然的看着我。“也难怪你会误会。”
原来如此,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兴许是休息时间,办公室里面没人,就只剩我们两个。空气一瞬间凝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头来还是庄宵明先开的口。
“昨晚的事真不记得了?”他再一次的问起,不同于早上故意捉弄我的样子,而且特别认真看着我。
“我……喝断片了。”
我挠挠头确信自己是真的遗漏了特别重要的事情。
他掏出手机来,翻找片刻将音量调到最大,录音里我们的对话清晰。
“白忻,你知道克卜勒定律么?各个行星绕太阳公转周期的平方和它们的椭圆轨道的半长轴的立方成正比。。”
“嗯,所以呢?”
“所以宇宙万物都具有规律的,比如四季更替昼夜交换以及我曾经无趣的人生轨迹,但你好像是不被命运安排的意外,从一开始处处与我作对到后来义无反顾的选择相信我,这都是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那么糟糕的理由,所以我喜欢你,如同你本身一般,没有原因,不讲规律。”
“唔……那你这算是告白吗?”
“算吧。”
“那你要好好对我哦。”
“好!”
录音结束,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温柔的搂在了怀里。所以,昨晚才不是我酒后吐真言,而且他这通及其理科生的浪漫告白?
我一把推开他,特别懊恼的质问,“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傻瓜,因为现在的我才是最好的我啊。”
庄晓明日记本里白忻不知道的三件事:
2012年4月30日
又撞见那个跟我作对的女生了。她今天居然请我喝饮料,请客这种事第一次不应该是男生么?明天一定要把钱还给她。不过她真的……还挺可爱。
2013年6月9日
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见她了么?要不是晓晓扭伤脚必须送她去医院,我或许还能有机会跟她说一句,再见。那样我们就还能再见吧。
2020年5月20日
晓晓打电话来说今天同学会她也去了,时隔八年赶去见她,竟然比第一次上手术台还紧张。喜欢她的事终究要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