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经历了五次死亡。
第一次:
我记忆中的小姑是和温婉美丽的的女子,但却不失骨气。小姑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执意嫁到了遥远的广州,也就和家里断了联系,只是偶尔悄悄写封信给父亲。
但几年后,小姑回来了。
是从未谋面的是小姑父送她回来的。小姑生病了,很严重。
回来挣扎了五六个月就去世了。
母亲红着眼告诉我小姑走了,我瞬间就明白了“走了”是何意。
母亲叫我去最后看一眼小姑,我去了。那时的小姑已经谈不上漂亮了,病魔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没了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就那样静静的躺着。我哭了。所有人都哭了。
小姑走了,丢下我们所有人走了,也丢下了她爱的小姑父和小表妹。
我替小姑不值,觉得她可怜。
小姑走了,我们和小姑父他们仅有的关系也就没了。小姑父在葬下小姑没多久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从此也就没了音讯。
不知道小姑父是否又重新有了个家庭,不知道小表妹是否叫着另一个女子“妈妈”,只知道小姑的坟孤零零的立在那,坟头长满了杂草,也只有我们每逢过年才去祭拜。
我时常想着,二十几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就这样没了,还没来得及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还没来得及看着孩子长大,还没来得及孝敬父母,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梦想。多可惜。
我也明白了命运的残酷,更知道了病魔的无情,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天人永隔的痛苦与心酸。
第二次:
爷爷爱喝酒,可以说嗜酒如命。
生病期间,爷爷总爱偷偷喝酒,被我们发现后,把酒藏了起来也阻止不了。
后来,爷爷走了,是堂妹发现的。爷爷走的很突然,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更没来得及交代一切。
爷爷走了,最后葬在小姑不远处。
父亲一直认为是酒夺去了爷爷的生命,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爷爷对我们很好,会给我们买玩具,会给我们做好吃的,还会教我们好多东西。
我最爱吃爷爷做的拉面。爷爷的拉面不像传统的拉面那样又细又长又圆,而是粗、短、扁的。那时,爷爷总爱给我和哥哥还有堂妹做一大锅,我们总是争着抢着吃。
我总爱跟母亲谈起爷爷的拉面,总觉得爷爷的拉面是最好吃的。我想应该是因为那是爷爷做的吧,独一无二,属于爷爷的味道。
爷爷还会教我如何省时省力的洗衣服。爷爷说,先把热水倒在盆里,然后再倒冷水进去勾兑,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冷,适中最好。然后倒洗衣粉进去,搅拌均匀,发酵五分钟,再才把衣服一件件放进去,待到完全浸泡完后,发酵二十分钟再洗,这时的衣服好洗又干净。
如今,我早已没了耐心这样洗,只是简单揉搓几下就完事,这也就成了我最温馨的回忆。
我想爷爷最拿手的非缝纫莫属,就连奶奶都比不上。所以家里谁的衣服破了,总是爷爷拿去逢。
生病期间,爷爷尤其爱缝衣服。戴着老花镜,坐在离我上课的教室不远的屋檐下,静静地缝着,累了困了,就那样睡着了。有一次,同学看到了爷爷在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以为爷爷死了,急忙跑进来叫我去看看,我赶紧跑去,一看,爷爷又在那开始缝补了。这也成了一场闹剧。
现在记忆已经有点模糊,爷爷的模样也快想不起了,但那些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第三次:
外公被病魔折磨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没能抗住,走了。
外公走的那天,很热,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把从我家通往外公家的路都淹没了。母亲带着我和哥哥绕了好大一圈才到。我没能去看外公最后一眼,人太多,我挤不进去,也不敢去看,我怕不是我记忆中的外公,他们都说这个季节人死后会变肿。
我记忆中的外公不苟言笑,但我不怕他。
外公爱抽烟,是那种需要就着烟杆才能抽的烟。外公喜欢叫我给他灌烟,然后点上火。那个时候调皮,外公一吸,我就会跑去堵住外公的嘴,让烟从外公鼻子里冒出来,我觉得很有趣,外公也不恼我。我还喜欢把外公的烟杆藏起来,不让他找到,最后在外公的软磨硬泡下才拿出来。
如今,那把外公爱不释手的烟杆早已没了踪影。
我想母亲的厨艺应该源自外公。
外公是个厨子,谁家红白喜事都会请外公去掌勺。外公喜欢坐在案板前,慢慢的,细细的做出许多佳肴。我总喜欢偷偷的跑到外公那去,也因此吃到许多美味。
我不爱吃肥肉,却尤其喜欢外公做的扣肉。肥而不腻,颜色金黄,入口即化,就连那旁边的渣海椒也因为肉汁的浸泡多了几分味道。
如今,尝过了无数人做的扣肉,也包括母亲做的,却再也尝不到熟悉的味道了。
第四次:
奶奶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的。
奶奶的病来的快,她走的也快。
我们那过元宵叫过大年,正月十四的晚上和十五的早上。奶奶是在十三的早上病倒的,就再也没能起来。我是十四的下午才放假回到家的。
那时奶奶已经不能认人了,我叫她,她不认识我。父亲告诉她:“这是你大孙女!”奶奶却说:“孙女?我不认识!”我哭了,父亲的眼圈红了。我不怪奶奶不认识我,我只恨命运的残酷,病魔的无情。
后来父亲告诉我,说奶奶走的时候想起我了,她叫我要认真学习,给家门争光。
奶奶走的时候,我没能在身旁。十五的早上,父亲和二叔小叔他们带着奶奶到县城的医院去看看,希望能从死神的手里夺过奶奶。我也跟着去了,只是是去上学。我下车的时候,看了奶奶一眼,却不知道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奶奶。
当天晚上奶奶就在医院去世了,父亲他们就连夜包车带着奶奶的遗体回家了。奶奶最后没能进家门,只是把棺材放在了外面,因为我们那的习俗是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堂屋。这一切,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奶奶走了,那个经常带着我和堂妹上山砍柴放牛的奶奶走了,而我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第五次:
发生在我读大二的时候。
一天,父亲打电话给我,哽咽着叫我去看看小叔,说小叔快不行了。
我无法相信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子是我的小叔,更无法相信小叔快不行了。
我的小叔不是这样的。小叔强壮高大,身体健康,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总爱大声说话,大碗吃饭,总爱将他庞大的身躯趴在我背上,叫我背他。
可是那个不是。他闭着眼,毫无生气可言,不说一句话,插着氧气罐,大小便失禁,,早已没了往日强壮的身躯。
无论我在心里祈求多少遍,无论我有多少次希望这是个梦,最后,小叔是真的走了。我没能和他说一句话。
那几天,我总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总觉得这就是个梦,醒来就又会看到以前的小叔。小叔怎么可能会死,他那么厉害。
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次。
这五次死亡,次次痛心,却又无可奈何。
我知道未来我还会经历很多次。
外婆虽仍健在,但年纪大了,总是小病小灾,药吃个没完。
父亲因为上次学骑摩托摔伤,也一直病痛不断。前不久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又开始头痛不止了。
母亲也老了,生了白发,长了皱纹。
而我和哥哥却远在重庆,不能常回家看看。
所以这次,我准备放弃自己的梦想,回家,在离他们更近一点的地方找个工作,然后嫁了。不想离他们太远,不想他们太辛苦,更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梦想可以等待,而他们却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