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脸上时,我从梦中醒来。眯起眼睛,我看到了开始忙碌的鸟儿。经过鸟妈妈艰辛的努力和悉心的呵护,孵出的鸟儿已经开始扇动着翅膀学习飞翔了。
我喜欢这充满生机的春天,总是给我无尽的温暖和活着的力量。不知梧桐经厉了怎样的一夜,散落了一地淡紫色。而那棵老槐树正花枝招展,淡淡的新绿映趁着纯净的洁白,清雅的槐花香沁人心脾,闭着眼睛,婉若天堂。南方不远处是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风吹动的时候总会掀起层层绿色的波浪。
这些景色是属于我的,因为他们总是看不到。我也是属于这里的,从我记事,到现在头发花白,我始终是属于这里的。我看过无数次梧桐花开,每年梧桐花开时,我就期待,在某夜我醒来时可以看到枝头栖落的凤凰。只是,每次,等来的都是一地紫色的忧伤。我也看过无数次槐花飘落,飘飘扬扬的漫天白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在这个时候我总是幻想,在某夜我醒来,睁开眼睛时,可以看到一个身穿一袭白纱的姑娘对我微笑,当然,每次,等来的也是忧伤。我还看过无数次绿色的麦田变成一望无垠的金黄。看到过无数次秋日里飞舞的落叶,看到过无数次冬日里升起的暖阳。
我看到过无数的景色,并把它们全都刻在我的记忆里,直到我死都不会忘记,我爱这些的景色,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无法描述我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听到最多的对我的评价是:瞧这可怜的怪物,怎么还活着。是的,我是怪物,上帝在造我的时候一定在走神,所以,才给了我这副畸形的身体,狰狞的面容。我爱那颗老槐树,因为我的四肢像它弯曲的树枝,但它比我美丽。我不知道我是何时在这里的,我只记得我从未离开过。这里有很多庙宇,供着各路的神仙,人每天都络绎不绝,虔诚的许愿 、烧香、磕头、上供。我见过这个庙里所有的兴衰,见过无数激情高昂臂带红章的人喊着口号,推倒神像,砸烂香炉,看到过庙里人烟罕见,荒草从生。看见过人们大兴庙宇,除去杂草,再树起神像。看见每天到这里各色的人,看到他们虔诚的叩拜,听到到他们贪婪的愿望,看到庙里袅袅的青烟,看到松树上人们挂满的红幡,写着各种自欺欺人的愿望,听到每天的钟鼓声和诵经声。
我曾经是恨这个地方的,恨从我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我恨他们或惊讶或冷漠或嫌弃或鄙夷或厌恶或怜悯的眼神。我恨这里的每一份生机,每一张笑脸。我恨上苍,恨他的疏忽或疑忘。我甚至恨那个把我抚养长大的老僧伲。她说我是她在一个明媚的春天捡到的,那时我是一个被扔在寺庙门口的极丑的畸形的哇哇啼哭的未满月的孩子,她觉得是佛祖给她的指示,就把我抱进寺庙。引来人们的一阵不解与惊愕。后来,老伲归西,我依然留在寺庙,吃人们奉上的供品。我不会走路,所以就只能从这里爬到那里,与我的那些景色为伴。那时我从来没有怕过,因为我盼望我自己快一点死去,我甚至盼望有一天天翻地覆、山崩地裂,所有的人陪我一起死去。我鄙夷所有的人,就像所有的人鄙夷我一样。我冷眼旁观,嘲笑他们不懂得知足,嘲笑他们向各路神仙许下的各种愿望。我没有朋友,除了老僧怩,从来没有任何人与我交谈。只有一只流浪老狗,我把庙里的供品分它一半,寒风里我们就相拥取暖。后来,老狗死去,我把它埋在了槐树旁边。从此,我就陷入了无尽的孤独。
于是沉默与思索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开始喜欢躺在老槐树下望着天空,开始执着的等一朵云,等一个星星。我开始爱上老槐树,我爱它春天的娇嫩淡雅,爱它夏日的郁郁葱葱,爱它秋日里枯黄萧瑟,爱她冬日里的安静寂寥。我开始爱上梧桐树,开始爱上那片麦田,开始爱上那几只鸟,开始爱上庙里的青烟与钟声。我开始不再恨上苍,开始感激老僧伲,甚至开始同情庙里络绎不绝的人们。上苍给了他们太多,他们反而都看不到了。我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但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梦,我的一生都在幻想这些温情,但却不再觉得凄凉。我拥有的太少太少,所以渴求的也很少很少。后来我发觉,上苍没有遗忘我,他给了我太多太多。我看到了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看在眼里的风景。他们追了一生的东西,也牵拌了他们一生。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跟这些梧桐花一样凋零。所以,趁我还有力气,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匆匆奔波的人们啊,别再羡慕他人的人生,上苍从来都以你不知道的方式体现着公平。你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才会爱你。你心宽,才能得安宁。
我们都没有被上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