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九十年代。

要求：用“片段拼贴法”写一片符合“扑克”牌原则的后现在主义小说。

一

那天晚上九点的时候赵小宝还在六里巷的一间酒吧里在敲打着键盘。赵小宝十五岁，看上去有十九岁，留着板寸头，打过摩丝了，摩丝是先前他老妈的，带着女人的香水味儿。可能过期，抹在多少有点儿臭味儿。

赵小宝的手指头在键盘上跳标准舞。八岁他就会盲打了。这会儿他在想一件事儿：他就不明白了，那么讨厌的谢小东怎么会夺得舞林大会的第一名？肯定是他花了钱了。那小子准有钱。要自己那么有钱就好了。就会买很多好东西，坐到电脑桌前头，边吃东西边打游戏，爽死了。打累了他就去三八巷去找个小女孩一起看电影。不过那样会把鲁米气死。只是谁知道呢，现在看他俩也就那么回事儿。她总嫌弃他没钱，讨厌。要是有钱，他凭什么要她？鲁米是罗圈腿，赵小宝最受不了罗圈腿。他已经两天没见她了。不过一点儿也不想她。

二

红遍天的易教授被电视台请了三次后今晚上总算挤出时间来录节目了。九点半他离开电视台时人家要用车送他，可他要一个人走回酒店，逛逛街。他不是于娜那样的红模特，虽然都红，可性别不一样，还是安全的。男编导和他握别，女编导拥抱后，教授就大步出了电视台大门。

“回去，回去吧。”教授很“三国”地做了个揖。

教授不知道他转出路口时，那儿有一拨学者正在等着他。他们都不同意他把“三国”白话成这样，想跟他理论一下。还想打听一下那个苏丹什么时候来。本地寺院的弘空主持也来了，一个小弥撒带错了口信，说的是苏丹来了。弘空听到的风声不是这样，还握着念珠问道：“消息没错？是苏丹吗？”小弥撒说是讲孔子的那个。等到了地儿才知道弄错了。弘空下山的时候宝马车撞了块石头，一路上愤愤不平，等知道被骗了，立刻打电话给值班和尚，惩罚那个小弥撒去念经文１００遍。

等着易教授出来时，闲得没事儿，学者正在请弘空大师看手相玩。大师说一个姓许的教授今年财运宏通，许教授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儿，立刻求大师赐彩票号码，弘空侃了一顿《易经》，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得懂。许教授默念着弘空方才的话，祥林嫂一样自言自语地参悟去了。

三

赵小宝的女朋友鲁米和两个铁姐妹在酒吧里喝啤酒。一个叫诺兰的女孩今晚上请客，高兴的理由是昨晚上和陪成哥来着，兴奋地了不得，说当时她们六个女孩，成哥一进来就看好他了。

“成哥给了你钱了？”小馨问。

诺兰鄙视看着小馨：“你真老土，陪成哥贴钱都捞不着―――成了成哥的人了，谁都不敢在欺负你！我做给你们看看。”诺兰把胳膊往上一申，老板立刻过来了。

“兰姐，你有什么吩咐？”

“给打五五折。”

“没问题，成哥的手下打过招呼了，我有数。”

“你去吧。”

老板到退着走了。鲁米和小馨都看傻了眼。

一个派头十足的老头进了酒吧。诺兰说：“有戏！”另外俩女孩赶紧去看，那老头看上去有六十，往她们这边看着坐下了。老头穿着一身休闲服，翻皮子鞋。诺兰说：“你们等我，我过去。”

诺兰朝老头去了，五分钟后，宫女似的走回来了，悄声说：“搞定！”诺兰喝了口酒，说老头要她和鲁米一块儿陪她。鲁米吓了一跳：“我？”

“你不是答应下海吗？怎么了？”诺兰很生气地说。鲁米只好不吱声了。确实是她让诺兰带她的。自打上个星期她在街上看见她过去最瞧不上眼的一个女生居然开了宝马Z4，还得意洋洋地叫她，鲁米就决定下海了。指望赵小宝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赵小宝要知道她这样会不会杀了他。

“好吧―――咱俩一块儿？”鲁米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想起了第一次偷看她老爸的黄碟，吃惊地了不得，后来她把赵小宝叫来一块儿看碟，他把她那个了。她好哭了一顿，然后就和他好上了。

“你先回去吧。”诺兰把小馨支走了，和鲁米一块儿到老头桌上去了。

“去哪儿？”诺兰问。鲁米没说一句话，她仍有点儿抹不开。老头他在香格里拉住。老头说：“等我，我去尿泼尿咱就走。”

四

赵小宝玩得正起劲儿，有只毛绒绒的大手过来拉他。赵小宝一扭头，是酒吧老板，老板快睡着了，打着哈欠说：“行了，兄弟嗳，你到时间了。”

“让我玩一会儿吧？”

老板申出根指头去，把机器硬关了。“你已经欠了１８５元了，到二百你要还不付上，我就叫手下上你家要去。快去筹钱吧。”

坐在赵小宝身边的胖子手在键盘上忙活着，眼睛看了赵小宝一眼。胖子的钱包也胖，一百的就装了一大叠。胖子掏烟时赵小宝看见了，琢磨了一晚上，寻思用个刀片儿在他装钱包的腚上拉一下，在钱包掉地下之前自己抄起来那就阔了。有《天下无贼》那手艺就好了。

赵小宝磨叽着出了网吧，外头一片漆黑。路灯也不亮，据说让网吧老板用弹弓给打碎了，有些营生喜欢黑暗。不过老板有人，上次检查之前他就知道了。那天赵小宝从他老爸的口袋里偷了一百块钱，兴冲冲地一溜小跑，老板却正在锁门。

“怎么了？”

“别玩了，下午检查。”

晚上看电视赵小宝看见缉查在网吧里转悠。

来到街上，马路上人也不多，这一带是个支路，算不上繁华。一辆老款的奥迪停在路边儿上。赵小宝晃晃当地经过汽车时，往里瞟了一眼。后车门上的玻璃开了一半儿，前坐那个人在底着头好像在修里什么。赵小宝的心一小悬起来，接着变成了上下往复的皮球：后坐椅上有个黑色的手包。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赵小宝哆嗦着贴过去。四周确实没人，他把胳膊申进去，结果连头也进去了，一把抓住包，拔腿就跑。他奔跑的脚步声把司机惊扰了。

“嘿，小子！”后头一喊，赵小宝跑得更欢了，心脏已经跳到了桑子眼。巷到口有堆砖头，赵小宝拎起一块来上了墙，想跳院子跑，他下墙时回了下头，那个司机正要往墙上窜，赵小宝“嗖”地把手里的半块砖头扔过去了，身子落地时，他听见了“妈呀”一声，接着是整个人摔倒的声音。

赵小宝连跑加走地回了家。家里没人，他老爸去打麻将了。自打爸妈离了婚，老爸的手气奇佳，每天都有进项。

进了屋销上门，等把偷来的手包打开一看，赵小宝昏了，脚好像已经不在地上了，整个人漂浮了起来。

包里全是成叠钱，入了眼的就是两叠。等赵小宝把宝里的东西往床上一倒，立刻尿裤子了。有把枪“呼通”掉到了床上，还有个警察证。……

五

诺兰和鲁米一块儿裹着浴巾出来了，老头正在打电话。两个人擦着头上的水在一边儿。老头已经换上了睡衣。还讲着话呢，老头儿就走到鲁米身边儿，搂着鲁米打。老头冲着话通说：“好了，就这样，改天让她去试镜头再说。”

“你是导演？”诺兰说，眼睛都亮了。

老头说导演得听他的，他是投资人。

“把浴巾拿下来，让我看看。”诺兰立刻拿下来了。鲁米有点儿抹不开。老头一笑说道：“超女明星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这有啥？”

鲁米把浴巾也拿下来了。

“不错。”老头说。

接下来老头说了些这个行业的术语，鲁米一个也听不懂，幸好诺兰什么都知道。

诺兰先不行了，说她要尿尿。鲁米老实，老头儿得劲儿了，突然老头一通嗥叫，吓得鲁米一多嗦。诺兰从卫生间出来了，说道：“好了？我听见大爷叫了。”

老头没反应，两个女孩开始穿衣服。穿好衣服，鲁米去卫生间擦了把脸回来。诺兰坐在沙发上抽烟。

“走吧。”鲁米说。

诺兰过去和老头打招呼，推了他一下：“大爷……”老头没动，诺兰再一推他，吓得差点儿掉了魂儿：老头已经死了。

“她死了。...”

正在咽一口吐沫，鲁米一听差点儿把自己噎死。

定了定神儿，俩女孩战战兢兢地开了门，假装没事儿人似的出了酒店。等来到街上，四目相接，两个女孩都哭起来。

六

赵小宝正在做被脖子上套绞索的恶梦，想叫又叫不出来。突然电话响了，他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赵小宝一身冷汗，跑下去接电话。他老爸的床空着，看样昨晚上没回来。

“喂，谁？”赵小宝接电话。

是诺兰，声音鬼鬼祟祟，问他身边有没有人，又问他看早报了没有。赵小宝给她弄得双腿直哆嗦。“这么了？”

“报上登了消息，说昨晚一个老年男子在香格里拉客房中神秘去世了，警察正在调查。”赵小宝差点儿骂她，吓死他了，还以为他那一砖头把警察打死了。“神经病，就告诉我这个？”

可诺兰接下来的话，的确把他震懵了。“那老头落脏了，当时我和鲁米在他房间里。我要出去躲躲，你帮帮鲁米，她好像吓坏了。”

“你们在里头？”

“鲁米说你欠了人家钱，想帮你还钱。……”

挂上电话，赵小宝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她俩…去？赵小宝到不生气，还觉得挺好玩的。可接下来冒出的一个念头叫赵小宝有点儿傻眼：哇塞，他和鲁米还真是一对，一惹祸，就都惹这么要命的祸。一个死了人，一个把警察打了，还有枪。我真，真，拷。……

赵小宝拿了一些钱，把枪藏好，换掉了昨晚上穿的衣服，出门去了。到路口看见报摊，先买了报纸，想看看报上怎么说诺兰和鲁米的。本来是走着道看的，可没走两步腿就软了，差点儿倒在地上。幸好边上有张休闲椅，赵小宝哆嗦着坐上去了。《晨报》上有一条消息，题为：《一个男子昨晚在红星巷殒命》。一看那消息赵小宝就像中了弹，浑身都凉透了。坐在椅子上眼睛像死了，没眨动一下，把整个消息读了一变。报上说那个男子头部被人击了一砖，被经过的易教授看到后打了１２０，因伤势过重，医治无效死亡，目前警方正在介入调查。

赵小宝晒了大半个小时的太阳哆嗦得才轻点儿，他给鲁米打了个电话。一听出是赵小宝的声音，鲁米在那头“哇”地哭了。赵小宝想到个词儿：苦命鸳鸯。好像是刘心武续弦的《红楼梦》里开篇的一句话：话说贾宝玉那日出门……在网上看到的？

“你别哭了，诺兰都告诉我了，他已经跑路了，你快点准备点儿衣服，我到你家楼下在给你打电话。……”

赵小宝重新跑回家，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了，背上那三万块钱，重新出来，打车去找鲁米了。

七

易教授教授讲完了课，刚走出来，教务主任陪着俩警察过来了。老远警察就申着手过来了。“易教授你好。……”

警察是来调查那个被打死的人的详细情况的。

“我接受完采访想散散步，就一个人走回酒店。……”

“那大概是几点钟？”

“不到十点。我在电视台门外碰到几学者，说了一会儿话，应该是接近十点。后来我看见地上躺着个人……”

“易教授，说句工作以外的话，我们都很喜欢您的‘白话三国’，说得太好了。”

“你们喜欢我很高兴。……”

警察鞠着躬走了。

八

赵小宝和鲁米租了个房子，一块儿住，每天就在屋里看电视。鲁米负责一日三餐，乖地了不得，她觉得赵小宝太够意思了，关键时候看出来他有多喜欢她了。赵小宝说他死定了，为了她，她把他老爸的全部钱都偷出来了。

“你们怎么把那老头弄死的？勒死的？”

鲁米浑身发抖，说才没有呢，是老头自己死的。想到老头是累死的，赵小宝“吃吃”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鲁米给赵小宝笑懵了。

赵小宝不说。

屋里有很多苍蝇。赵小宝用鲁米的扎头的橡皮筋儿做了个小弹弓，废纸做成子弹，“啪啪”地打着玩儿。一星期后百发百中了。

俩个人都觉得很寂寞。第三天鲁米就开始想她妈了。

“我想打个电话。”鲁米央求说。赵小宝不让。电影上都演过，一打电话，警察就能找到你。

到了第四天鲁米想家，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悃了睡，睡了醒。赵小宝也觉得无聊，一天抽两合烟，嘴都抽糊了，再不就打苍蝇玩儿。

“要不咱们去上海？”赵小宝突然说。

鲁米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立刻亮了，说道：“好呵。”

“走之前，你还可以给你妈打个电话。”

“你不是说警察会找到吗？”

“咱们打完电话就上上海了，他们找个屁呵。”

鲁米看着赵小宝笑了，她真崇拜他。

第二天两个人手拾了一下就打车去火车站了。还有半小时火车才来，两个人坐在哪儿等车。好像是一种感觉，赵小宝先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抬头看了下，前后左右有几个陌生人正向他们靠过来。赵小宝一下把鲁米搂在坏里，说道：“听着，咱们去不了上海了，警察来了。...”

鲁米抬头时正看见警察那支申过来的大手，吓得“呵”地一声，钻进了赵小宝的怀里。

九

给警察抓了后，他才明白是怎么犯的事儿。是那个网吧老板去赵小宝家要钱，赵小宝的老爸不认帐，气得老板在赵小宝家翻找起来，结果发现了那把手枪。网吧老板吓哆嗦了，叫手下把赵小宝的老爸摁在了椅子上，给警察打了电话。那是把制式手枪，警察一看枪号就把枪认出来了。

到了刑警大队，赵小宝把经过说了，然后哭着问道：“叔叔，是不得枪毙我呀？我不想死。……”

警察全笑了，队长说：“算你小子运气太好了，你不仅死不了，还弄了十万块钱。我是真服了你了！”

原来赵小报打死的是一个打死警察夺枪外逃的A级通缉犯，公安部悬赏缉拿他有两年了。那家伙从墙上摔下来，加上脑袋中了一砖头，眼睛脸都肿得变了型，要不是这把枪还想不到是他。

赵小宝像做了一场恶梦，走出公安局直摸后脑瓜。第二天他知道鲁米也没事儿了，那老头是死于兴奋导致的心肌梗死。不过鲁米叫警察给训了一顿，说要再发现她有这种行为就送他去妇教。

“小宝，妇教是什么？”鲁米在电话里问。

“关起来呗，这个也不懂？出来吃饭，咱们庆贺一下。”

赵小宝撒了泡尿，出来时他老爸正冲着电话骂人：“你想死，门也没有！”

“怎么了？”

“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她不知道怎么听说你得了十万块钱奖金，还想分一份，真她妈的！”

那是他妈，赵小宝出去了。

穿过马路时赵小宝接了个电话，一辆宝马点了脚急刹车。赵小宝吓得脸都白了。司机很瞪了他一眼，好像嘴里在骂他，但没发出音来。赵小宝揪了下头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脑袋一定出问题了，他看见那个宝马司机穿着迦莎。

那是弘空法师。

天气真好，阳光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