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缘浅,奈何情深

从教二十六年了,与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相遇、相守、相别,轮回之间,纵然彼此之缘浅,奈何我之情深,我一直,爱用文字,把记忆镌刻进岁月的深处……

曾经,在一个秋天的周日上午,我收到了两块重阳糕,出自一位老奶奶之手,而她的孙子,是我当时所教的一个班里的一个学生。

虽然,教师是不允许收受家长的礼品的,但当我面对孩子奶奶那无比真诚而又质朴的笑容,以及那两块精心制作、包装过的重阳糕时,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在有的时候,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种美德啊。

于是我便收下,并再三表达了感谢。送走了孩子的奶奶,我突发奇想:我要给孩子奶奶写一封短信,然后让孩子自己一字一句地读给他的奶奶听。我觉得,此举,既可以把我的感动和感激表达得更彻底,又能够借机教育孩子懂得感恩,并让他由衷地为他的奶奶感到自豪。

于是,我便立马动笔,写出了一封短笺。

亲爱的冯奶奶:

您亲手制作的重阳糕真是太好吃了!真的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谢谢您!

您的辛勤劳动带给了我和我的家人一次难得的美味之旅!您真挚的关怀真的令我无比感动!

难怪冯云涛如此的善良阳光、叫人喜欢!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他有一个您这样的满心善意的纯朴热情的奶奶啊!

我也要向您学习——让这个世界因为有我们而温暖,也让我们自己因为行善而满心欢喜!

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您这样的老人,真的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珍宝!

                                            张亚伟

                            于2016年4月26日敬上

周一,我找到冯云涛,要求他把短笺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读给他奶奶听,如果奶奶有听不明白的地方,还要求冯云涛给她解释清楚。孩子当时就笑了,笑得羞赧又开心,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后来,孩子当然很开心地照做了,奶奶也笑成了一朵花,再后来,奶奶还把这件事非常开心地跟我的母亲分享过。(因为她们是互相认识的)我相信:那一次,冯云涛得到的东西自然既非言语可形容,更非书本上的知识可比拟……

又有一回,正值五月,鲜花盛开、阳光明媚的时节,我班上一个男孩子的父亲突然在医院病逝,当时,校长特意到办公室来通知我这件事,那一刻,我都无法接受,更别说孩子了!

于是,在温言安抚了孩子,并拜托了孩子的好朋友们多多关注和陪伴他后,我在办公室里坐了下来,取出信笺,我也想给孩子写封信,我想,或许,这封信可以陪伴这个可怜的孩子度过接下来的特别难熬的几天。

亲爱的天宇(化名):

老师提笔之时,既是满心悲伤的,又是充满期待的。

悲伤,是因为你的不幸,上天竟然是如此的残酷,一夕之间,竟然生生就夺走了你父亲的生命,竟然生生就造成了你与父亲阴阳两隔的事实!而且,还逼迫你毫无选择地接受它,无处躲藏!这,确实太不幸了!太难为你了!孩子,你受苦了!老师深深明白你的痛楚!

而期待,则是因为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过这一关。并且,一定可以在炼狱般的考验中,获得非凡的成长和升华。这是我对你的信心,也希望它可以成为你的信念。

天宇,一切都会过去的,死亡固然是一种终结和遗憾,但对于生者来说,却会让我们更深刻地感受到活着的珍贵和幸福,更深刻地铭记已故亲人的音容笑貌、精神气质,更深刻地珍惜尚且相互陪伴着、关怀着的人……

天宇,你是一个男孩子,将来,你会是一个男人!在如此突如其来的重创面前,老师要送给你两句话。一句是前天逝世的杨绛先生说的:“悲痛是不能抗拒的,只能想办法填补。”(因为她在八十多岁时先后失去女儿和丈夫,她就用整理丈夫文稿的方式排遣悲痛。)所以,天宇,你要像她那样,学会转移注意力,不要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之中。另一句,则是二战时英国政府秘密印制的海报上的话:“keep  calm  and  carry  on”(即“保持冷静,继续前行!”)天宇,请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因为,控制好自己,是控制世界的前提。

请代我向你妈妈致意,愿她节哀顺变,也请你照顾好她!

如果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尽管说!

                                          班主任

                                    于2016年5月27日

表面上看,天宇后来的表现似乎也没什么异常,但他内心的波澜,又有谁能真正去了解呢?尤其在这样一个整体环境较为冷漠的网络时代,我写下的那些句子,若能给他一点点的安慰、一点点的力量,那么,我微薄的一点点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因为在我的心灵深处,始终藏着一个情景,每次念及,都心痛不已。那是很多年以前,一个天资聪颖却因家庭环境而走上歧路的男孩子,在最后一次跟我见面的时候,把两张纸塞到我手里,流着泪、决绝地对我说:“张老师,你就当从来没有教过我吧!”说完他就跑了,再也没有回头!

留下我,一个人,攥着那两张已经破破烂烂的纸,那是我在他刚上初一的时候,给他写过的一封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斑斑点点的泪痕,和无数条的折痕,都在提醒我:教育,真的不是万能的。但是,能做一点,还是做一点吧!

对教育,对人生,虽然渐渐地明白李叔同先生的“悲欣交集”的感怀,但面对如朝阳如鲜花般的青少年学子,在平时,批改作业时,我也还是常常怀着期待,给他们留下美丽的话语。

“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你也一定会是一朵开得极美的花!”

“期待王磊的努力、王磊的收获哦!”

“相信自己,珍惜光阴,为了父母,拼搏到底!”

“你的风采,是那样的美!”

“青春岁月,不容辜负!加油!”

“好姑娘,向前走,莫回首!”

“扬起奋斗的风帆,向前进!”

“静心一点、努力一点、开心一点!”

“青春在握,无限光华!愿你好好读书,不断拓展自己的人生视野和境界!”

“不用急,不用怕,继续走!你是棒小伙!”“

“为你的易感、为你的善良,点赞!”

“真令人惊叹哪!写得这么好!”

“创业难,守业更难!其实也不见得,关键是守住心!”

“为了成功、为了胜利、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努力啊!”

“徐亦超的实力不容小觑!让我们一起见证你的风华!”

“既然你的心选择了远方,就请风雨兼程!因为,路的那一头,有我深情期待的目光!”

有一年,在高中从事教学工作,自己曾经粗略地计算过一次,整个学期,自己在日日批改学生的练习册时,煞费苦心地给他们写下来的评语,其数量,也在万字以上;其心境,真可谓虽苦犹安。

诸葛亮六出祁山而未果,历来都有史学家质疑其北伐的必要性,论其不可为而为之。然而,仔细想想,其实,人生也好,教育也好,不都是这样的一场“不可为而为之”的苦旅吗?

纵然缘浅,终将分离,风流云散,但奈何情深,岁月回首,终有温暖在心头,不负人间,到最后,也就足以无憾挥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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