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贼?求婚?
夜。
月黑风高。
林员外家的后花园中,一条黑影从高高的院墙上跃下,悄无声息地向林家小姐的闺房那边掠去。
哈!果然中计!
紧跟在他身后的宋引惠大喜,右手拇指得意地朝鼻尖一抹,脚下轻点,也掠了过去。
“小贼!哪里跑?”她听到房内咣当一声,知道里面的机关已经被触动,一脚踢开房门跃了进去。
黑暗中有人轻笑:“好媳妇,是你吗?”
接着银光一闪。
宋引惠只觉得手腕一紧,身子一轻,就被拉了过去,直接撞上了一堵肉墙。
她想也不想,抬起脚就踢去,另一手往怀中一探,信号弹闪着光向外弹了出去,却没有像预期的那样顺利弹出门去,滴溜溜转了个弯落到了垂幔上,瞬间燃了起来。
“林凤谦!快点放开我!”宋引惠急得冒出了汗。怎么会这么倒霉?她跟踪的明明是一个江洋大盗呀!怎么林凤谦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在这里?更糟糕的是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提前备好的机关——铁笼子已经将他们两个人困在了里面。
该死的!
“好好好!别踢了,别踢了,都着火了!”肉墙开口道,握住了她踢来的右脚,声线低沉沙哑,少见的好听,如果忽略掉他令人恶心的人品的话。
阴暗不定的火光中,声音的主人倒是俊得人神共愤。
白长了这么一张好脸。
“林凤谦!你给我死开!”宋引惠气急败坏,她的脚被那厮握在手中,怎么也挣不掉。
“好,那你得嫁给我。”
“去死吧!”宋引惠大怒,一手一脚都被他拽住,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好,那你得答应下个月就成亲。”
“你先去死!”
“下个月我们就成亲。哈哈,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许了。”林凤谦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怒到极点,眉开眼笑的。
“快来人呀!走水啦!走水啦!……”破锣嗓子划破夜空。院内院外马上嘈杂起来:呼喊声,惊叫声,跑步声,拍门声,桶儿碰撞声,车轱辘声……
他知不知道这不是求婚的好地方啊?他到底能不能看出我的目光足以杀了他啊?
“咳咳咳……”宋引惠咳着咳着,两眼一白,身子就软了下去。
“喂喂喂!好媳妇,你不能死啊!”林凤谦干嚎了两声,一手捞起她,一手抓起铁笼用力一掀,趁机一闪,窜了出去。
“哗啦!”一声巨响,房子倒塌了一半,火势倒小了许多,滚滚浓烟从他身后直冲云宵。
“ 少爷!宝宝!”
林凤谦的身影一出现,站在院外指挥着下人抬水灭火的林员外脚下一软,竟然跪了下去。管家林福赶紧拉起了他。
“小祖宗!你们怎么会在你三姐的房子里?“林员外几乎连滚带爬地走到儿子面前,搂住他就大哭起来。
他怀里的宋引惠略动了动。
林凤谦皱了皱眉,一把推开林员外,护住了宋引惠:“爹,你挪开点。 “
“老爷,老爷,您先瞧瞧少爷有没有伤着。“林福提醒道。
“对对对!宝贝儿!有没有哪里受伤?“林员外压根就没把儿子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又凑过来细细检查起来。
一旁的林福赶紧给他递上透明水晶石放大镜。
“哎呀!爹!别打扰我做正事。“林凤谦不耐烦地挡开他爹的手,几步就跨了出去。一边大叫,“林福!快去请大夫来。冬雪!冬梅!快去备热水,少夫人要沐浴。“
这声音太大,宋引惠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激灵跳出来,飞起一脚,只可恨又踢了个空。
“你你你!“她的手哆嗦着指着林凤谦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林凤谦!”
“宋引惠!”宋引惠话音还未落,立刻听到一声怒喝,一个铁塔般的黑汉大步走来,“你放火烧了林员外的房子,你还想再干什么?”
宋引惠被他吼得一愣一愣,谁都知道李捕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训起人来会让你只恨爹娘为何要给你生一对耳朵。
“李捕头!你误会了,引惠她这是。”林凤谦做出害羞的表情来,“呃,她这是在求婚。”
李捕头一愣:“什么?求婚?“
宋引惠彻底清醒过来,一条长腿再度出山,然后趁李捕头发火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噢!”听到身传来林凤谦的惨呼,宋引惠头也不回,远远地丢给他两个字:“活该!”
江洋大盗
盐阳城不算大,可城里的人见识少,从来不知道“安静”两个字到底该咋写。与平日一样,街上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真是喧闹非凡、鸡犬不宁。
该死的林凤谦!下次再让我见到,一定剁了他。
想起今天挨的训,宋引惠头更痛了。唉,她一个小小捕快,上面供着六十岁的祖母,到哪儿去找足够的银子来赔林员外烧坏的房子啊?难不成真要嫁给那个混蛋抵债?那萧大哥怎么办?
“小二!给我上一斤花雕,半斤牛肉,一碟花生。“宋引惠一进八仙居的门,就恹恹地说。
“还有你们这儿拿手的鸡丝黄瓜,八宝野鸭、糖醋鱼卷、清炸鹌鹑、群虾戏荷、杏仁豆腐、凤尾群翅、如意竹荪、珍珠翡翠汤。速度要快。媳妇儿,我点的这些可还满意?“
听到声音,宋引惠怒从心起,手中的短剑“铮”地出鞘,指着林凤谦,声音冷得像千年寒冰:“不许跟着我。还有,不许叫我媳妇儿!”
“别别别。”林凤谦陪笑道,“宋姑娘的剑这么锋利,又这么精致,千万别为我弄脏了它。”
真会见风使舵,可他这副模样引来了宋引惠的更多鄙视:假模假样!
也是,盐阳城的谁都知道林员外一口气生了八个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根独苗,自然是娇宠万分。
娇宠万分的结果便是这个儿子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游手好闲,每日里调猫戏狗的不务正业。若不是林家家缠万贯,哪家姑娘会看得上他。
她是倒了哪辈子霉啊,从一碰到他就祸事不断。
旁边的店小二见势不对,赶紧打圆场:“宋姑娘,有话好好说,您常坐的位置给您留着呢,楼上请!楼上请!“
宋引惠冷哼一声,短剑一收,转身就上了楼。
楼上几乎座无虚席。
坐在临街的雕花椅上,从窗口看下去,果然望见甚远。高高的城楼,坚实的城门,宽宽净净、人声嘈杂的街道,街道两旁栉鳞次第的屋宇,稍稍探头便尽收眼底。
宋引惠的职业习惯使然,一来八仙居必然要坐在此处,因为这儿可对街上的情况了若指掌。她漫不经心地瞄向楼下,嗯,天下太平,没有扒窃的,没有抢劫的,没有咸猪手,没有拐小孩的,地上也没有大爷大妈躺着。
一抬眼,林凤谦那厮也大喇喇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一拍桌子:“不许跟着我!”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还有,绣娘送来的花样,我挑了几个,明天叫人送来给你看看?”
“林凤谦,你听清楚了,我,不会,嫁,给,你,的。”宋引惠一字一顿地道。
“那怎么行?你知道那天……,我要对你负责任的。”
“就算你看过我的胸了那又怎么样?老娘就得嫁你呀?”宋引惠跳起来吼道。
吼完后……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八仙居内的嘈杂突然凭空遁迹,那什么?万赖俱寂!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再一瞟,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了她,天啊,果然都在盯她。
还有些女子看看她的胸,又看看自己的胸,然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还有些男子看看她的胸,然后看向林凤谦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同情。
该死的!
宋引惠头一次想拿剑砍了自己,当然更想砍了对面这厮。
上次为了抓一个采花贼,她扮作卧底,准备在福来客栈内沐浴,专程等着那个采花贼上钩。明明都放好了线,哪里知道林凤谦这厮家里放着那么多大房子不用,偏偏跑到福来客栈订个房间玩啊?哪里知道她怎么就阴差阳错跑到他订的房间里去沐浴了啊?结果林凤谦一进屋,她以为是贼,直接就打了一架。然后她的衣袍就突然敞开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到了,于是又打了一架。
当然那天是她占了上风,将他扭送进了衙门里。
可还没过两个时辰,她就被训了一通,还被逼着向他低头认错。
什么世道啊?
若不是看在李捕头的份上,她哪会干认错这么没出息的事?
那厮一副受苦受难的模样,赚了多少眼泪和同情啊!哪里会知道真正吃亏的是她呀,她一个大姑娘怎么好意思告诉大家:因为我被林凤谦看光了,所以才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的。
想到这儿,宋引惠的牙齿磨得格格作响。
打那以后,她不管在哪儿都能巧遇林凤谦,莫不是真的在上辈子欠了他?
“抓贼呀!抓贼呀!”街上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这么大胆,就在她宋引惠的眼皮底下犯事?
穿过被风吹得翻飞的酒望子底下看去,果然有一个玄衣男子朝这边跑来。
宋引惠恨恨瞪了林凤谦一眼:小子,等下再收拾你。
“小贼!别跑!”她大喝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跃下楼来,一把扭住了那个男子的肩。
那个男子回身一掌,滑开丈许,另一手刷地抽出了围在腰间的软剑,二话不说便连刺几剑。惊得一旁的行人哇哇乱叫,忙不迭地躲闪开去。
宋引惠避过剑锋,腰身一扭,使出一个虚招,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
见那男子的软剑脱手,宋引惠大喜,刷刷刷,一柄断剑使得出神入化。
那个男子被她逼到了墙角,一眼瞧见墙角的木桌后躲着了个三四岁小姑娘,大手一伸,便将她拎了过来。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嘶声凶道:“放我走,否则我掐死她。”
小姑娘被吓得哇哇大哭。
宋引惠的背后突然跑出一个妇人,颤声哭道:“小美,不不不!别伤了我的小美!”
那个男子目中的凶光更甚,扣住小姑娘脖子的手青筋暴起,又使了几分力道。小姑娘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很快就满脸通红。
那妇人跪倒便拜:“好汉,求求你别伤了我的小女儿。“
“把剑放下,让我走!“男子的手仍然毫不放松。
他一身狼狈,满脸横肉,看架势就不是个普通的小毛贼。
妇人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抱住宋引惠的短剑,连连泣道:“我把她的剑扔了,快把女儿还给我。“
宋引惠握紧了剑,不让她夺去。
妇人怒道:“快把剑给我,我女儿出了差错,你赔得起吗?“
宋引惠的手一松,眼睁睁地看着妇人将她的短剑扔得远远的,再看着那男子拎着小姑娘一步步退开。
快至街角时,那男子将小姑娘往她这边一扔,宋引惠飞身向前一扑,堪堪接住了那个坠下来的小身子。
还好没事,她松了一口气,将这个被吓得哭都不敢哭的孩子交给了身后的妇人。就这么一耽搁,那男子衣角一闪,已不见了人影。
哼,我宋引惠可不是吃干饭的。
她的脚下一点,往河边追了过去。
扑通!
谁落水了?
救命!那男子刚刚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又吞了一大口水,两只手向上胡乱抓着。救命!
宋引惠愕然,这报应也太快了吧。
一扭头,林凤谦这厮正在一旁嘶嘶吸气。
“你干什么?”她杏眼一瞪。
“痛痛痛!好痛!刚被水里那毛贼撞的。媳妇儿,帮我看看,是不是肋骨断了?“林凤谦一边说,一边就要脱衣服。
“你也下去凉快凉快吧。“宋引惠抬起一脚 ,林凤谦果然也扑通下去了。
救命!林凤谦连连叫道。
不会又挨训吧?刚踢完她就后悔了。
“小伙子,站起来!那水淹不着你。”旁边一个掉了牙的老婆婆听不下去了,对着水里两个大呼救命的人说道。
宋引惠往下一看,清澈见底,嗯,见底。
老婆婆还在劝说:“你们站起来试试。”
林凤谦果然半信半疑地站了起来,水淹到了他的胸口处,他一脸无辜地看向宋引惠。
假模假样!宋引惠直接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这次幸运地,没有挨训,没有认错,没有赔钱,没有被罚俸,反而被头儿大大地表场了一番,就差没送个锦旗给她了。
哇哈哈,时来运转了吧?那天抓的男子竟然就是他们追捕了很久的越狱而逃的江洋大盗,田大虎。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田大虎自大狱里逃出之后,东躲西藏,最后逼得没法子了,抢了一个老妪的钱,这才露出了行踪。几件大罪算在一起,很快就判了个斩立决。
宋引惠的得意劲儿一上来,早忘了前几日在八仙居的尴尬,脑子里算着萧大哥什么时候回盐阳,如果他来提亲,自己又该回多少礼。
晃着晃着,不知不觉一抬头,呦!八仙居怎么这么热闹?排了这么长的一个队?还着装统一,清一色的。
难道八仙居发红包?
宋引惠立刻也排在了队伍后面,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老妪。
“老婆婆,这八仙居在发红包吗?”她戳戳老妪。
老妪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不是呀,是林员外家的九公子在选少夫人。九公子那么俊,又那么多金,大家都想来碰碰运气。”
太离谱了!太风骚了!这么快就要广撒网了?
宋引惠赶紧跳了出来:“那你是来替你女儿报名的?”
老妪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忸捏起来:“不是,我是来碰碰运气的。。我想着,说不定九公子就喜好我这种类型的呢。就算他看不上,今天也会在八仙居里给那些落选的女子提供一顿午餐,而且还有珍贵的礼品送呢,咱也不亏呀!”
“那这些男人来排什么队?”
“他们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这就太无耻了啊。
宋引惠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扒开队伍,登登登上了楼。手一扬,短剑就没入林凤谦的桌前:“林凤谦!”
惊起尖叫一片。
林福一溜儿跑过来:“宋姑娘,请到后面排队。“
宋引惠瞪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林凤谦静静看着她。
窗外柔柔的阳光恰好照在他身上,他的周身像披了一层金光,更加丰神俊朗,如玉树临风。就光凭这副皮囊,走到哪都能捡回一大筐少女心呐,用得着这么招摇吗?
“下个月初六!成亲!房子就不要你赔了。“他简短地说道,又冲林福招招手,”给她们每人一对银镯子,就说是少夫人赏的礼品。打发她们回去。“
看吧,就知道他是故意装傻。宋引惠恨恨想道。
遇 刺
只是没有想到,这样该死的无耻的林凤谦,她竟然也会愿意嫁他。
田大虎被问斩了。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宋引惠巡夜归来, 迷迷糊糊地刚刚入睡,突然,“哧”的一声从窗外砸进一样东西,屋里立时弥漫起一股浓烟。她一跃而起,趁势抽出挂在床头的青鱼剑,没等她反应过来,“哧哧哧”,无数支箭矢夹着流火如急雨般从窗外、屋顶、墙壁间袭来,而屋外除了箭矢携来的风声,竟一点声响也没有。
“仇人?不可能,我没有得罪过谁呀。难道是盐阳城里出了什么变故?”她一边挡开流箭,一边飞快地转着念头。格挡了一阵,箭雨不但未缓,反而一阵连着一阵,把她周身围得密不透风,更要命的是,箭尾的火焰落在哪儿,就在哪儿顺势蔓延,眨眼间,房子里已经燃起大火,翻腾的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没被射成刺猬,也会被烟雾呛死。
隔壁还睡着祖母。
“奶奶!”她叫着,“奶奶!奶奶!”
没有听到祖母的应答,她立刻慌了起来。
“铮铮铮”,挥剑挡开迎面袭来的箭,一面寻找着可以突围出去的位置,谁知这一分神,“噗”的一声,握剑的肩头一阵剧痛,已中了一箭。后面的箭雨接二连三攻来,她挥剑的手势却越来越慢,正在这紧急关头,只听这血风箭雨声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急急地吼着她的名字:“引惠!引惠!”那个人影朝她直扑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身躯挡住了她面前的急箭,听到他闷哼一声,一手已经飞快地挥剑挡开了她身后的箭矢。
火势越来越大,“噼噼啪啪”地叫嚣着,房子内已经没有容身之处。好在自他进来之后,箭雨明显地缓了下来,片刻之后,竟已销声匿迹。
宋引惠只觉得周围的热气和烟雾让她透不过气来,那人拥着她经过呼呼吐着火焰的门口时,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只在倒下之前,依稀看到那人背后插满了箭,“太难看了,真像只刺猬。”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醒来的那一刻,萧云帧守在她的床头,又惊又喜:“丫头,终于醒了!“
“奶奶怎样?”
“吸了点尘烟昏过去了,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在陋壁静养。”
“萧大哥,我这是在哪里?”她还有点迷糊。
“你们家的院子不能住了,这是在我家里。”
嗵!谁的东西摔坏了?这么大声。
“我嫁到你们萧家来是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们萧家人还不算,还得捎上两个外人。”窗外妇人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宋引惠听到。
萧云帧尴尬起来:“丫头,我大嫂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只管安心养着。”
宋引惠摇摇头:“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那个林凤谦怎么样了?那晚是他替我挡了箭,他没死吧?”
“他还未醒,听说情况很不好。”萧云帧看着她,缓缓道,“田大虎还有个兄长叫田大豹,是清风寨的强盗头子,你抓了他的兄弟。田大豹誓死要替他兄弟报仇,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你千万要小心。“
我愿意
林员外府内。
所有的丫头奴仆都退了出去。
林凤谦的后背被扎成了一个蜂窝,能活下来大约是因为祖上坟山的风水比较好。
太阳从窗子里洒进了一把碎金子,他一动也不动,俊挺的脸上像涂了一层石灰,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真难看。
“林凤谦!“宋引惠轻轻唤道。他的手指冰冷,气若游丝,院子外的雀儿蝉儿都被捉了个干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林凤谦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宋引惠忙把耳朵凑过去。
“媳妇儿……“
他的声音那么微弱,她却听清楚了,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好,只要你醒过来,下月初六我们就成亲。“
就算再讨厌他,就算他处处风流,就算以后自己会后悔。可那晚发生的事是真的,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是真的,他的那些伤也是真的。
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他用命护了她,她便用命去回报,何况回报他一个婚姻呢?
许是她的话堪比灵丹,许是老天终归是偏心他的,他渐渐好转起来。
她家的房子不能住了,林家扫了个小院子出来。他便躺在在床上看她每天忙活,照顾他吃药,筹备着他们的婚礼,两个院子来回地跑。
因为林凤谦的身体,大婚的日子最终定在九月十六。黄历上说,东方角木蛟-吉,宜嫁娶。
那夜,月如银盘。果然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龙凤喜烛偶尔“哔哔“一声响,替这满屋满眼的红色中又增添了一点喜庆之音。
林凤谦还在外面陪客。
宋引惠顶着沉沉的凤冠霞帔,又饿了一天,实在打熬不住了,靠在床头打起了盹。
这一觉睡得极不舒服。
她梦到自己如小鸟一般舒展着翅,在风中快活地飞翔。身下是潺潺东流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着星光,像绚丽多彩的绸缎围绕着如画的青山。
这是属于她的一方天空。
突然,数支箭羽破空而来,她听到自己心裂的声音,巨大的疼痛席卷了五脏六腑,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尽一般。
天地间突然变成了炼狱,到处都是熊熊燃起的火焰,疯狂地吞噬着世间万物,身下火红的岩浆滚滚翻腾,摧毁着所流经的一切地方。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她强挣着一口气看向箭来的方向。
河边的岩石上,田大虎面目狰狞,依然保留着弯弓搭箭的姿势,正仰天大笑,像来自地狱的死神。
田大虎!我要撕了你!
她怒吼着向他疾冲而去。
可是发出来的却是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半空中飘然而下,坠入世世代代的轮回中。
“引惠!”恍忽中,一个熟悉的嗓音被风声割裂,隐约而残破。
被冷水泼醒的一刹那,她还没回过神来,新婚之夜做这样的梦,果然够惊悚。
怎么会被五花大绑紧紧捆在一根大柱子上?
脚下还堆积着高高的柴禾,林凤谦,这是闹哪出?
她正想开骂,哗啦!又是一盆水泼过来。
“宋引惠是吧?我田大豹从来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天,将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偷捉了来,就是替我兄弟报仇的。”站在她面前的一个男子长得跟那个田大虎十分相似,眼神中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是报仇的。
“不要说田大虎,就算是你,如果敢在我的盐阳城内犯事,我宋引惠照抓不误。”宋引惠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哈哈哈!果然像个捕快!”田大豹仰天大笑,“希望大火烧到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时,你也能这样牙尖嘴利!”他狠狠瞪着她,然后手一挥。
立刻有人举着熊熊的火把走了出来。
宋引惠立刻睁大了眼睛:林凤谦,你不要命了?
林凤谦朝她眨了眨眼,作势要点火。身子突然一扭,手中的火把化作利剑闪电般向田大豹刺去。
田大豹打小就在从生死场上滚爬,林凤谦伸手之时,他已觉察有异,眼中冷光一闪,一个“上”字刚刚喝出,人已向后滑开几丈。身后的一众弟兄喽啰立即将林凤谦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公子,我田大豹恩怨分明,这宋引惠捉了我兄弟,害得他被砍了头。我今天只要她一个人的命。林老太爷早年对我有一饭之恩,你若现在选择回去,改日我再寻个好姑娘,保证替你牵线做媒。”田大豹道。
“多谢好意,不过我林某人此生只娶这一个妻子,有我便有她,你若想杀我林凤谦的妻子,那就得看看我这双拳手答不答应了。再说了,抓那田大虎的事,我也有份,你要报仇,直接冲我来便是。“林凤谦手中的火把一横,淡淡说道。
“好,果然痛快!那就一起死吧。”田大豹的“吧”字未落,当中一人挥刀向林凤谦头顶劈来,林凤谦火把一横,用力一推,将他逼了回去。另一手反手一抄,抓住他的腰带往外一甩,那人闷哼一声,立即毙命。
好大的力气!
众匪一时再不敢贸然出手。而他这一击已耗尽全力,只觉前胸后背,五脏六腑剧痛难忍。
“一起上!”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霎时间,火光刀影乱晃。
那一群匪徒一开始被林凤谦的力气所惊,生怕自己也像第一人那样被他摔死,并不敢使出全力,这一来倒让林凤谦占了些许便宜。
宋引惠却知道他大伤刚愈,方才又费力摔死一个,必然撑不了多久。果然,很快便见他的攻守慢了下来,不由叫道:“林凤谦,你快走吧!”
“闭嘴!”林凤谦话音刚落,左肩便中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还没来得及闪躲开,不知被谁当头一拳挥到,只觉得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恍惚中见有人挥剑刺来,还顾不上格挡,已被人踹倒在地。
众匪再不惧他,这个踢他一腿:“林公子,尝尝俺的飞影脚。”那个踩他一脚:“爷赏你吃个鞋印!”
打得正酣,忽然有喽啰向这边冲来,一边跑一边大叫:“田当家的,官兵来了!咱们被包围了!”
田大豹脸色一变,吼道:“糟了,中计了!先杀了这女人再撤。”
咻咻几声,一个个火把扔到了她的脚下,干燥的柴禾遇火便着。紧接着白光一闪,一柄匕首迎面飞来。
“引惠!”林凤谦已被整得血肉模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说时迟,那时快,他旋身飞起,一脚蹬开数人,飞身向她扑去。
匕首扎入他的身体,没有一点声响。他的眉头一皱,却来势未减,直接将身体投向熊熊燃起的火苗。
宋引惠只觉得身前一凉,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许多。
林凤谦,你不要死。
她看着他跌下去,心口忽然痛如刀绞,一口血喷出来,人便晕了过去。
后记
“算命的,上次你不是说我今年红鸾星动,定会招个如意郎君么?”宋引惠一把拎起一个白胡子老头,厉声喝道,“那厮竟然在新婚之夜由着田大豹绑了我去,你看他哪里像个如意郎君的样子?”
“那……那还……还不是为了把……把那窝土匪一锅端尽吗?”白胡子老头瞄了一眼林凤谦,后者手里拿的好像是一片金灿灿的物什,远远地对着他晃了晃,晃得他眼睛发亮。他一转念,又无比勇敢地加了一句,“少……林公子果……果然深谋……深谋远虑,人……人……人中龙凤啊!”
“我要另外换个温柔多情的美男子,赶紧给我重算一遍!不然我让你尝尝坐大牢的滋味。”
“再换也没人敢要你了,你那颗朱砂痣的位置我可清楚着呢。“林凤谦立在桃花树下,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徐徐说道。
“我马上剜了它!“宋引惠扔开白胡子老头,一边恨恨说道,一边向房间奔去。
“别别别!我缠你缠了这么久,付了几次性命,好不容易才娶到你,全靠那颗痣啊,千万别剜。“林凤谦的扇子一扔,飞一般追了进去,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
“少……少爷,说好的酬金呢?”白胡子老头从头上取下一瓣桃花,急得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