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午夜里舍夫沙万的old medina,并不宁静,蓝色在暗夜里深得发紫。虽然大部分民宿已经熄灯入睡,但是不时可以看到一两个狭小的窗口里发出的暗淡的灯光,可以依稀听到的屋里传出的小声交谈、游客的做爱声,甚至可以辨别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哪部电影。野猫在任意一个黑暗的角落乍然显现,独自走动的行人,有男有女。男人路过你身旁,从容地对你说:“salam”后匆匆走过。女人刚从集市回来,正一边提着装着蔬菜面包的塑料袋,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回家的门。诺大的medina里只有一个身着绿衣的环卫工人独自以不变的频率清扫着白天热闹喧嚣过后窄巷里残留的垃圾与余温。

我本以为独自在深夜的medina里行走会不安全,但是还未打烊的商铺、敞着大门的人家、独自行走的妇女、一句句路人的“salam”、窗口的亮光、熟悉的电视机声......这些种种都在示意我,这个地方的深夜,绝对安全。怎么会危险呢?白天孩童们嬉笑吵闹着玩蹦珠、踢足球的街道,晚上又有谁会在那里犯罪作案?想到这里,我悬着的心放下了。

出了old medina,已经快到凌晨四点。这一夜我们八成是要露宿街头了。在couchsurfing上发了二十多个请求没人应答。其中有一个回应的大傻逼默罕默德说让二十分钟后到并且多次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但是最终咖啡馆都掀桌子关门了他也没有出现,就这样我们再一次被摩洛哥人民操翻了。 就当我们做好探索舍夫沙万一整夜的准备时,我们遇到了yassine。

Yassine当时背着吉他,和另一个朋友在一起,应该是刚刚结束演出。他走向Jonnie,问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任何帮助都可以,并且很快用西班牙语和Jonnie交谈起来,后来我们知道Yassine也收到了我们在couchsurfing上发来的请求。然后,他带我们去了的一个破房子,一间crack house。

车驶到一处漆黑的半山腰上,只有微弱的灯光使人能够依稀辨别脚下破碎的砖头,路并不平坦。野鸡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重复着二十秒一次的啼鸣,似乎想要在这偏僻的山野里寻求一丝渺小的存在感。几幢无人居住的房子紧紧地排在斜坡上。不远出一条大黑狗不动声色地趴着,即便看到出租车的灯光,尾巴都不带摆一下。

就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凉之地,Yassine让我和Jonnie付了车费,我们下了车,小心翼翼地踏着每一步,绕过房屋后面的巨大垃圾堆,踩着坑坑洼洼与碎石头,艰难地走上坡进了yassine的crack house。刚一开门,迎面便袭来一股油漆、石灰和阴森的混合气味。踏进门,右手边摆着两个齐腰的大水缸,里外都布满了灰尘,拿手电筒往里面探了探,能看到蜘蛛在巨大的蜘蛛网上爬动。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没再敢拿电筒四处乱晃,怕多看一眼便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随着大铁门“咣当”一声砸在门框上的巨响,我的心跳仿佛被偷走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好像真的上了断头谷了,如果这个满肚子黑水yassine想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们无法逃生。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观察到整个房子都处于正在装修的状态,没有水电,没有家具,有的只是黑暗与灰尘。

我们摸着黑走到客厅里,是灰色的墙壁凄凉地映射着月光,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破床垫躲在一隅,不知多久没有被临幸过了。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布满灰尘的破床垫瞬间激发起了我全部的睡意,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径直走向它的怀里,我打着哈欠脱掉鞋子,我迅速倒下合上了眼皮。隐隐约约之中,耳边持续着Jonnie和Yassine西班牙语的小声交谈。然后,伴随两人起身走远的脚步声,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伴随着一夜未停的鸡鸣,在我手机闹铃的第三次“呱呱”声中,我们起床了。Yassine今天早上九点要上班,我们除了起床走人别无选择。我试图瘫在床上,抱有一丝故意睡过头的侥幸,但是隐隐约约之中我感受到两人起床的动静、阳光从窗子里打进来,射过灰尘照明了这个阴暗空间的一部分,石灰色的墙壁、白得发灰的破床垫。我半张着睡眼,瞄到Jonnie和Yassine已经穿好鞋站在床垫旁边等我,于是我麻利儿地穿好鞋,背好背包,检查床垫上有没有东西遗漏,然后跟着Jonnie和Yassine经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水缸走出了房子。

舍夫沙万海拔高,太阳也大的出奇。强烈的阳光照射让我不得不揉开惺忪的睡眼接待新的一天,油光满面的我在高温下头晕目眩,我皱着眉,我不想说话,然而Jonnie和Yassine已经开始用西班牙语交谈了起来。沿着下坡路,我们绕过一丘丘垃圾堆,几只野鸡躲在里面,依然扬着头,期望用经久未绝的鸣叫吸引一两个人的注意。不远处,坡底站着一只大黑狗无所事事地走动。感受着阳光在皮肤上的炙烤,闻着身上隐约的汗味儿,躲避着街道两侧阴凉处零星几个摩洛哥男子如狼似虎的目光,我把他们两人甩在身后,一个人走在土路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刚刚开门的咖啡厅,我把存了一晚上的酸奶盒扔进了垃圾桶里。正当我计算着要从这荒郊野岭走到沙万小镇的时间时,Jonnie和Yassine正好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车驶回到小镇里,Yassine让Jonnie付了车费,我们下车,他们告别,我“再见”和“谢谢”一句都没说就走了。不是我不懂得感恩,只是这次糟透了的couch经历真的让我感激不起来。

咖啡厅基本都开了,懒惰的摩洛哥男人悠闲地安坐着喝咖啡。Jonnie不想用“摩洛哥马桶”,我们走了几个咖啡厅后,回到Cafe Grand Arena,那里有他期望的“欧洲马桶”。我们迅速躲进了厕所,排泄,洗漱,更衣,出来。

坐在咖啡厅门口的椅子上,Jonnie卷了一根细细的烟点上,香浓的咖啡已经在桌上摆好静候。我们就这样躲在阴凉下,想尽力远离面前明黄色的炙烤。Jonnie这时开口说话了,他告诉我昨天晚上Yassine想要和他上床,我惊呆了。他说昨天晚上Yassine遇到我们后用西班牙语问他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说我不是。于是在crack house里,在我睡死过后,Yassine陪Jonnie去厨房抽烟时问他有没有男朋友,并且在睡觉时抚摸jonnie的肩膀,并且试图翻身抱住Jonnie。就这样,面对左侧的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占据了床垫大部分的空间的我,以及右侧步步逼近欲火焚身的Yassine,听着耳边二十秒重复一次的鸡鸣,Jonnie缩着身子在这间茅屋里硬生生地躺了四个小时没有睡觉。那一夜对Jonnie简直是噩梦,他说“I wonder if it would be better that we slept on the street last night.”

Yassine的行为真的让我生气。我说是Yassine肮脏的lust让我不高兴,他的lust让他毛手毛脚的行为和强奸有着同样的性质。Jonnie不赞同,他说Yassine的行为只是一种适当的试探,受到Jonnie否认和躲开的反应后,yassine就此为止,也没有继续强来或者冒犯,然而强奸包含着不平等和暴力,所以两者是不一样的。他说多少次我们走在大街上,如狼似虎的摩洛哥男人射向我的在脑海里undressing我的目光piss him off,他都没有像我这样抱怨,如今一个无关紧要的yassine就让我嫉妒得不行,更别说连yassine的性别都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我不能理解,我气坏了,我感到恶心,我无法想象jonnie口述的同性恋的试探与触摸就发生在昨晚我熟睡时同一张床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Yassine表面上假惺惺地说帮助我们来陪我们睡破房子,实际上是不怀好意地为睡Jonnie的行为真的让我生气。我向来都是支持同性恋的,他们和异性恋有着平等的权利,他们的爱同样高尚纯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我很爱的人身上,我的心胸突然变得很狭窄很狭窄......

后来yassine在couchsurfing上给jonnie发过几次消息问他在哪里,他们的对话是西班牙语我看不懂,每次都piss me off,然而每次jonnie都会对我说”Now I am with you”并且给予我安慰的拥抱。

炼狱一般的太阳炙烤让我感到仿佛一旦接触阳光我就会瞬间燃为灰烬,即便如此,我们仍然选择不坐大巴,搭顺风车回到丹吉尔,我们累坏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头疼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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