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竹林关,霖霖晚来雨。有琴声长叹,无言惆对欢。何来闲人提酒,邀吾明月春秋?”
遥遥带着儒门特有的清音,传至行路人耳中,他垂目望向指尖勾住的酒壶,又抬眸望着凭空清出的幽径,素来平静的面上添了几分熟悉笑意,脚下亦快了几分,朝那幽径而去。
一座孤园,几盏玲珑灯,满目素白,唯红烛摇曳于夜色间,白玉琴安放石案之上,徐徐青烟自茶盏而消散天地,来人收拢红伞,斜靠门扉边,缓缓提步而进,一切如昨,偏只有不见那困懒倚栏的主人。
“剑子前辈?”
冷清的夜色里突兀的唤声,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来人竟无半分胆量去确认是否是心中所想之人,而正在他犹豫之际,那人径直来至他跟前。
“剑子前辈当真是好生厉害,主人几番退隐竟都能找到,此回又寻主人为前辈做何卖命之事?”
这般针锋相对的言语令来人不由自嘲一笑,他竟有如斯本领,惹得昔日乖巧温柔的女子这般字字诛心,自己于那人而言岂不是亦如此?脚下后移了几步,心中亦生了几分退意。
“欸,仙凤。怎可对剑子前辈无礼,还不快快放行?”遥遥而来的儒音,似在眼前,又似天边。
与平日并未两样的语气令来人一怔而后又是一喜,而拦住前路的仙凤道了句“请进”便挥袖自园内而去,不满之意昭然若见。
门扉半掩,来人至亭前,便见那人懒散倚着,一身珠光宝气的浅紫衣裳衬得他冷然高贵之姿,镶着珍珠的羽扇缓缓摇着,似有调侃又似嗤笑的瞧着自个,来人拂去发间清雨,不待主人招呼自主来至案前坐下。
“剑子。”主人摇扇的手微微一顿:“汝还是如此。”言罢,握扇之手微扬:“今春多雨,若汝不弃嫌那茶乃吾所用,但饮祛寒。”
来人将酒放至石案之上,微屈指尖端起茶杯,清香扑鼻而来:“龙宿久居此地,可有故交?”
“故交?”主人起身来至石案坐下,将茶倾倒在地,探手取来另面案上清酒,斟满茶杯,饮尽方道:“吾乃隐居,非是交友。”
来人放下茶盏,他知龙宿言下之意便是吾早已隐居,天下大事汝剑子寻吾无用矣。心下微叹,他不过是听闻森狱祸乱殃及至他,担忧方寻,今对坐两面,不知如何启唇,更不知如何将他那心情道与龙宿知,不由得懊恼自个:平日里黑白说唬人,现在怎蹦不出半个字?
剑子仙迹启唇欲说又缓缓阖唇,惹得主人一时新奇,于剑子相识数十年,还是初次见他那巧嘴无用武之地,莫不是当真遇到难以启齿的大事?思虑半刻,提酒斟满饮尽道:“剑子,见亦见了,酒亦饮了,请。”
“这...”本陷于苦思的剑子顿时清醒:“吾与好友久未相见,不过几杯酒,好友便要赶吾,当真是薄情啊!”
调侃的言语,不饶人的巧嘴,正如当初的唇舌交锋,正如当初的剑子。而龙宿自当是当初的龙宿:“欸~此言差矣,江湖局势动荡,正需如剑子这般能者多劳。”
“有剑子之处如何少得龙宿呢?”抬眸望去,隐隐情意惹得龙宿哑然一笑,轻轻摇动羽扇,而那哑然一笑也引得剑子轻呵,先前有友来信道:人间灾祸,道消魔长,先天坐论琴棋,怕多引祸端。他知信中之意,也欲再入人间,而这一去是否有退隐之机尚是难测,故来探故人,不过一探便觉此番来寻是倒是错中求对矣。
剑子端起茶盏,盏中酒映着素白的灯笼,衬着无边夜色,徒生一股“别后难见” 之感,虽乱了剑子仙迹的心,却阻不了剑子仙迹的步,“此盏饮尽,吾便走了,待人间灾去,红尘事了,吾定要再来讨杯酒。”言罢酒尽,剑子缓缓放下酒盏。
“呵,自然。”龙宿轻摇羽扇:“此盏待汝归来再饮。”
剑子颔首,起身往门边而去,未见半分停顿,龙宿亦坐于原处,不见起身相送。人无影,雨渐停,相去无声,唯心清明。
仙凤端着清茶自内而出:“剑子前辈走了,主人不去?”
“欸~仙凤此言差矣。”龙宿接过仙凤递过的清茶:“吾不去,自有人去。”
某日,剑子方入豁然之境,便见一人立于亭内,面上一喜,仿佛满身劳累都随她之到来而去:“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