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了,天空蓝得透彻,室内微冷,户外的阳光却很温暖。我蛮喜欢秋天,气温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只可惜,南方的秋天太过短暂。若依着二十四节气,昨日“大雪”,算来入冬已久。气温骤降,日夜温差大,身体的条件反射,提醒自己穿起厚厚的外套御寒。除此之外,便很难察觉到时令的变化。城市里的树,一年四季都是长青的,极少见到黄叶纷飞的景象,也见不到洁白的秋霜,更不用说冬雪了。
在温州工作,有时也会想家,想起那个纬度更靠南的家。刚来这边的时候,几乎没有朋友,认识的人大多只是见过一两次面而已,连泛泛之交都说不上。有一段时间,缺朋友竟比缺钱用还让人难受,难受到只能靠打篮球来排遣时光。朋友戏称,篮球成了我的精神伴侣,我笑而不答。岁月绵长,人间静好,很想念天南地北的老朋友。同事来自五湖四海,不过平时都说普通话,这么久了,我只会讲一两句温州话,都是坐公交的时候学会的。偶尔聊起方言,你一句我一句,听着不同的乡音,亲切又有趣。告诉他们我是客家人,他们很惊奇地回一句:“你是少数民族?”这个时候,又免不了跟他们科普一下。客家人,又称客家民系,是中国广东、福建、江西、四川、广西、湖南、台湾等地的汉族民系,是中华汉民族八大民系中重要的一个支系。如今,客家人的足迹已遍布全球,不禁使人联想到吉卜赛人。
其实,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有客家人这一说法。九岁那年夏天,我去了广东梅州,号称客家第一城,生平第一次听到“客家话”这三个字。后来,才弄明白自己也是客家人,说着同样的客家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人会说自己是客家人,只是出了远门,到了外地才会向异乡人说起。
客家人的祖先,是中原的汉族。当时为了躲避战乱,携家带眷,不远万里来到南方,希望在这里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当地的土著,称呼这些远道而来的中原人为客人。后来,他们就在这片土地上安家落户,繁衍后代。客家,就是以客地为家之意。这种北人南迁最早大概始于秦征岭南融百越时期,陆陆续续,历史上先后有过多次人口大迁徙。而这些大迁徙,造就了我们客家人。祖先刚开始可能只在汉民族内部通婚,后来时间久了也跟土著杂居,语言上既保留了中原古音,又吸收了土著的方言,千百年来,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客家话。晚清著名诗人黄遵宪写道:“筚路桃弧辗转迁,南来远过一千年,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代前。”记得大学教授曾说,现在的客家话,很接近古代汉语的发音。
春节期间,和亲戚一起去了趟祖宗祠堂。从那里了解到,南宋时,我们的刘氏祖先已经在南方生活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没查过族谱,不敢妄下定论。在古色古香的祠堂里,看到一首祖先留下来的族训古诗。
骏马骑行各出疆,任从随地立纲常。
年深外境皆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早晚忽忘亲命语,晨昏需奉祖炉香。
苍天佑我卯金氏,二七男儿共炽昌。
让我觉得眼前一亮,老祖宗是何等开明,有远见,诗中并没嘱咐我们这些后辈,做一些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事,甚感欣慰,要不然,多少会觉得是一种思想负担。“年深外境皆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两句,不知戳中了多少客家游子的心,这跟我们传统思想中的落叶归根,安土重迁,月是故乡明,截然相反。大意是告诉后人,可以随遇而安,四海为家,只要在他乡过得开心,活得舒畅,此心安处是吾乡。这真是化解乡愁的一种良方,妙不可言。难道祖先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仍将漂泊他乡?
刚开始,对我而言,温州是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熟悉的是名字,陌生的是环境。之前来过很多次,游玩而已,走马观花。工作却是头一回,因为陌生反倒让我获得了极大的自由,无拘无束。至当于下,只想努力工作,脚踏实地,不曾想过什么衣锦还乡,那太遥远了。择一城而终老?尚不清楚,到目前为止,我很喜欢这里的气候。有点遗憾的是,工作之后,脾气没原来好了,做事更加低调谨慎了。只有在好朋友面前才会“张扬放肆”一些,因为他们能理解,也会包容我偶尔犯点错误。我尝试着做一些改变,有些东西慢慢适应了,还好内心依然有所坚守。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选择了一份简单的工作,简单的人际关系。
此刻的愿景:生活简单纯粹,幸福平淡如水,东风过青草香。
家乡赣州,那片土地上生活着近千万客家人,太不可思议了。
思乡,的确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想起了杨牧的《故乡》。
没有离开故乡的时候
故乡是一幅铺在地上的画
我在画中走来走去
只看到天边遥远的云霞
远远地离开故乡的时候
故乡是一幅挂起来的画
一抬头便能看见
每当月下透过一层薄薄的纱
写于2015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