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周一开始，我的朋友圈和简书并不只是各种学习创业正能量，而是被奇葩说上周六关于养老的辩题刷屏了。一直到今天，东七门的公众号还转载了那篇我的朋友圈里已经被转发过的咪蒙的文章。
但是父母终将老去这个话题，我始终不敢面对。能逃则逃。
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跟着大人去乡下一家远房亲戚家玩。那是真正的农村，要走很久的山路，穿过山间的竹林，才走到自己建在山里的一处房子。那家亲戚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年幼的我也叫不出来，只是记得他们家有一位年纪很长的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很亲和地和我们打招呼。记得这件事，其实是因为10岁都不到的我，当时在那间房子前后玩耍时，看到他们屋后的后门口，放着一具巨大的棺材。已经知道棺材是什么东西的我，对于这东西能联想到的，只有死亡、僵尸、鬼等等瘆人的画面。我既不敢靠近，又不敢想象里面有什么，但是又难忍好奇，这家人怎么愿意把这么恐怖的东西放在院子里，还就在后门口。最终我还是鼓足勇气问了我爸，我爸很淡然地说，这是为家里那个老太太准备的。
那时的我实在是不懂，不能想象大人们怎么人还没死就把棺材准备好了，这样不是有点蹙眉头嘛。然而，现在我长大了，已然懂得了要提前为家中老人准备后事的道理，墓地的价格上涨幅度也和房价基本持平了，早做准备，对于老人自己来说，也是个定心丸。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敢面对所有类似的话题。
去年，我爸还跟我说，已经为外公外婆买好了墓地，在哪里哪里，几万块钱。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异乡是个结，让亲情更难
我和许多这一辈的年轻人一样，是放飞的风筝，故乡在一处，而我现在生活在另一处。是的，我无法逃离北上广，从大学到现在，已经十几年光影过去，我早已经适应了上海的一切，还在上海结了婚，买了房，安了家。然而，我的父母，家里的亲戚，却还在原处。父母从没有要求过我回老家生活，而即便现在已在上海安定下来，我也无法要求父母来和我们过和他们几十年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更何况，外公外婆还在，于我母亲而言，更加不敢久离。
幸而我的父母现在身体都还算是健康。也乐得享受他们的退休生活。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他们早已适应，时常还打打牌旅旅游，每天似乎还挺充实。然而，我心里却很清楚，他们的身体也在衰退。我爸查出糖尿病已经有很多年了，虽然在长期服药和保持锻炼的习惯下控制得还算好，但我清楚得很，他自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并不言语，但就开始猛锻炼身体，比平时的量更加大，他的逻辑是“通过汗水把毒素排出去”。我一直以为，我妈是个乐观脾气好明事理的老太太，然而前两年竟然也听我爸说她和所有电视里说的老人一样迷上了买三无保健药，参加“学雷锋”兴趣组，隔着几千公里那几天我真是想冲着电话把正能量传过去把道理给她讲清楚，怎么我一直以为明事理的老妈竟然也会上当受骗。但是同时，我心里也清楚，正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变差，腿脚不时疼痛，所以才会想要找方法维持健康。是啊，和奇葩说里说的一样，他们也是中国万千懂事的老人中的两个，害怕给遥远的我添麻烦。然而，我心里清楚，却害怕面对。
我从不和他们开启这样的话题。如果他们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了该怎么办。我自己都不敢想。
以前和同样在上海的同乡们聚会聊天，常常会说到一种共鸣：“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身体回不去，是心已经属于了这个新的城市，可以回去省亲，却无法回去生活了。可是同样的，父母也来不了。他们可以来玩一阵子，却也无法在这个于他们而言陌生的城市长期生活。我也始终抱着一个观念，认为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他们来和我们一起生活，过他们不习惯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即便上海再大，样样都陌生，只敢在自己熟悉的那一点点范围里活动，也如同监狱; 如果再要求他们帮我们带孩子烧饭，那就是还要劳动的监狱。我如何忍心。
那么，现在这样还好，他们住一城，我住一城。他们可以自我照料，生活悠哉，我也自由。可将来，将来怎么办？
我不敢想，不敢面对。
奇葩说里，大家都因为父母的话题哭成狗，我只能把自己冻住。如果可以，我希望情感冻住，时间也冻住，我可以永远不要去面对那个我不敢想象的将来。
最后我突然明白，说中国式的亲情是“互相说谎”，其实不过是我们都不敢面对，那个始终必须要面对的将来。父母怕拖累子女，子女怕父母老去自己还没有尽到孝道还没来得及陪伴; 终其根本，其实是我们无力应对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状态。我连明天的工作都无法安排掉，更无法说走就走回去陪伴他们。我们都没有能力逃开当下的生活，就如同我们始终在渴望财富自由时间自由而始终仍是梦想一样。于是，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我们最终，都只能像鸵鸟，一头扎进日复一日的生活里，不敢面对那个必然会来临的父母老去的将来。尤其，是像我这样，不在父母身边生活的子女们。
海懿
2017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