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本是坐在炕上,听到二嫂问话,她笑一笑,抬头环顾四周。二嫂的视线紧随着她脑袋的转动而转动,表情十分严肃。
“嫂子,这院房盖得好啊!”
“还行吧!”二嫂淡淡的。
“你看这又是正房又是厦房的,多规矩,这墙真白!这柜子也是那时打的吧,木头真好!“她的手珍惜地在床头的一个半截柜上流连,”咱妈说为盖这一院子房,把咱爸都累倒了,老人家心善,怕给家里添负担,硬不去医院,生生耽误的。”
二嫂不习惯这么拐弯抹角,“淑萍,你有啥话不妨直说。”
“嫂子,您让我说那我就真说了,说得不对,您不要见怪。”淑萍把目光重调回二嫂脸上,“昨儿晚上,我跟兴发商量了一宿,我和他一时三刻是没本事还钱的,只能靠妈帮忙,按理说也没啥不对,分家时都说清楚了,房给你们,妈跟兴发过,养老送终也是他,可现在村里有人嚼舌头说嫂子你不同意,说我们花了妈的钱,你们吃亏,那我就想,要想不让任何人吃亏,那就只有咱两家俩好合一好,跟早先一样,继续在一个锅里搅饭吃了。”
“妈说她无所谓,她愿意把手里的钱拿出来分成两半,一半给我拿去应急,一半给你们;嫂子,公平起见,那这一院子房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兄弟俩平分?”
“那咋可能?”二嫂拍炕而起,怒目圆睁。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02
彭淑萍好整以暇,“咋不行?本来房归你,我们也从没惦记过,相应的,妈和我们过,我们也不指望你们以后分担。那么,妈手里不管有没有钱,有多少,都是我们的。现在你突然反悔,想分钱,哼!就拿一半房来换!”
“你想得美!”二嫂掀被下炕,鞋不知道哪去了,她干脆光脚站在地上,指住彭淑萍嚷嚷,“没看出来呀,弟媳妇,你还是个笑面虎!原来,你前边说的那些话,都是给我下套呢,亏我刚还可怜你!”
“嫂子,我可不就是想让你可怜可怜我嘛!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现在把我逼得没办法了呀!”
“呵呵,你多厉害呀!你要是没办法谁有办法?”
“嫂子,我知道你啥意思,无非是笑话我不顾脸面,自己送上门,笑话我娘家丢人,可是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人被逼到绝路上,啥事都做得出来!”
“你威胁我!”
“不敢!”
“呵呵,那我倒想见识见识,你能做出啥事来?”
03
二嫂想把彭淑萍连孩子一起打包推到门外面去,彭淑萍紧紧抱住半截柜一角,说:“嫂子,我跟娃今儿就不回去了,那老房子又破又旧我早受不了了,我同意妈的钱给你们一半,这半边房子就归我们啦!“
彭淑萍真是个狠人,二嫂算是见识了。
孩子太小,二嫂怕吓着她,不敢怎么大声,彭淑萍倒是无所顾忌,但她身体虚弱,最后还是和孩子一起被推到了门外。二嫂把门“咣”一声关上,插上门栓,心说,这下你该回去了吧。
哪成想,没一会儿,隔壁墙头上有人叫她,“哎哎,老大家的,你过来,”那人声音低低的,“妹子,你可不敢这么弄,她刚出月子,你让她跟娃坐风头上,要出事的。”
二嫂扒门缝一看,好家伙,弟媳妇根本没走。正趿拉着鞋子,抱着孩子在门口踱步呢,满月酒上她受了气,回奶了,孩子没得吃,一个劲地哭。
四周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有人明知故问:“淑萍,都中午了,你还不回去做饭,抱着娃在这干啥呢?“
“哦,我嫂子体谅我们日子艰难,想两家合一家,让我们跟她一块住大房子呢?“
“哦哦,那你嫂子仁义很!“
“可不是么!“
二嫂气得在门里头转圈圈,“这货!这货!”
04
人至贱则无敌。彭淑萍也不想丢脸,但是她没有办法。于是,继“送货上门”和“满月酒风波”之后,那一天,李家又给乡党们贡献了一场热闹。
二嫂无奈,扒墙头请邻居捎话,叫中午回家吃饭的小叔子赶紧把他媳妇拉走。她过高的估计了李兴发。李兴发跟他妈俩人都没劝动彭淑萍。
柳娥娥万万没想到,小儿媳说上来和二嫂“好好谈谈心”是这么谈的,满街道的人看着,她羞得捂住脸,拉住大儿的手放声大哭,“哎哟哟——怪我没本事呀——老头子,你走得太早了啊——你倒是享福去了,你咋不把我也叫走呢——这叫我到地底下咋见列祖列宗啊——嗝、嗝——”
老大气得冲媳妇发火:“看你闹得啥事!”转身安慰弟媳,“她那都是胡说,胡说哩。淑萍,你才出月子,莫生气莫生气,你看把娃哭得,兴发,赶紧,扶淑萍回家!我扶咱妈!”
半拖半拽,总算各回各家。老大回家还要劝躺在炕上耍死狗的媳妇,“快行了行了,你也甭装了,要我说,以后只要是兴发那边的事,能帮忙就帮忙,其他的,你都少参合!你弄不过她!”
虽然闹了一场,又丢了一次人,但山里姑娘彭淑萍觉得:值!她再也不用担心二嫂随便干涉她家的事了。
婆婆不高兴,随她去!本来她是长辈,身份资格摆在那里,几句话就把事说清楚了,非逼自己出面,成心呢。
还有一点,彭淑萍也不满意。她进门快一年了,婆婆始终不提“权力”交接的事。虽然是个破家烂舍,没啥可交接的,但最重要的话语权必须明确。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有大情小事,她说话都不顶用,人家只认婆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在一个家庭里也一样。婆婆和儿媳妇,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她也不想这么快图穷匕现的,可现实不由人。权力不交接,职责不明确,她想干一些事,明不正言不顺,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计划进度。
她有什么计划?
自然是钱钱钱。想路子挣钱,攒钱,还钱。
05
彭淑萍早想在自留地里试种菜来卖了。菜价比粮价贵,日常需求也多。村里已经有人尝试了,收益很不错。
彭淑萍在李兴发耳朵边不知念叨了多少回:咱给自留地不种麦子包谷了,那点地方,撑死也种不了多少,种成菜,一年能卖好几茬呢。我算过了,卖一年的菜,比种粮食强多了。再说,咱不是还有其他的地种粮食嘛。
彭淑萍还计划养鸡。鸡能卖,还能生蛋,蛋也能卖,还能孵小鸡,鸡卖钱,鸡生蛋,蛋卖钱,蛋孵鸡,鸡又卖钱、生蛋,生生不息,钱就如雪球一般,滚滚而来了。
还得养猪。在村里收些人不吃的糟包谷,磨完面剩的麸子等等,跟剩饭剩菜拌一起(虽然目前极少有剩饭剩菜的情况),喂猪是极好的。
这样一年下来,卖菜、卖鸡卖蛋,卖猪,她掰着指头算,不少哩。最多三年,就能把外债全部还清了,包括那三万块钱。
昏黄的灯光下,彭淑萍依偎在丈夫怀里,满脸憧憬地描绘着她的宏伟蓝图。“兴发,等把债还完,咱再好好干几年,重新要一院庄子,咱也盖楼房。”
李兴发在媳妇的美好畅想中,嘴角含笑,早睡着了。
“兴发,你给妈说说,把家教给我吧,我保证,把咱家的日子尽快过到人前头去。”
06
离年底还有不到四个月,彭淑萍面上不显,心里急得不行。她的脑子里老回想她妈的那句“等米下锅”。她怕,如果年底不多少给点,那混账二哥又来闹。
至于她爸说的让他们帮二哥在山外头寻个招上门女婿的人家的事,彭淑萍从来没当过真。她妈她爸那么重男轻女,怎么可能舍得把辛苦养大的儿子白送给旁人。她们是用这一招要挟自己呢!
只要能还上一部分就行!兴发的工资倒是攒了一些,如果再能凑一点——二嫂说婆婆手里有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