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一一”
一声枪响
祖父从马上跌落,满箱的书,散落……
西风残照中,祖母卷曲着身躯,扑倒,来不及流泪,尖刀却扎过来,一道白光中,白衣残阳。祖母弯曲着腰,双手护着肚子。扯出那竹根鞭去挡这寒光,一刀,二刀,三刀……整整七刀,也许匪贼只想慢慢折磨,把生的苦留给眼前的妇人,祖母晕厥在地,匪贼扬长而去……
听着父亲给我讲述,他在祖母肚子的故事时,声音很平缓,眼睛望着前方。这段故事也是是祖母讲给他听的,他存了八十多年,没有了仇恨,悲伤,酿成了传说……这样,在这个大年夜,和父亲的童年,不期而会。我走进了1932年的那个革命的深秋……
九月,寒秋,黄昏,院门畔,梨树丫,一片叶儿,跌落在层层残叶上,无痕,无声,无泪。难道它的坠落,是为了垫起地平线的高度。
冬天已然踏至,霜与雪让老屋白头,层层压着梨树下张张落叶。风肆无忌惮地虐扫着黑瓦缝中的枯草,吞噬着与之无畏相抗的残秋,以胜利者的狂笑,纪念秋与冬的相残。
“哇一一哇一一”
一声哭声,惊走了梨树的昏鴉,点亮了老屋里昏暗的灯!
一个男孩一一父亲出生
名凰,祖父生前愿。
也许是门前梨树如梧,作为读书人的祖父想引凰而来,愿凰能惊艳乡邻,但父亲一生,都如这棵树,平凡,普通,一直故乡默默地生活,没挪动过半步。
在父亲的讲述中,我穿过八十多年岁月的积尘,和刚出生的父亲不期而会。昏暗的老屋,破烂的蚊帐,黑中描金的床。看见祖母脸如白纸,羸弱,泪中带笑。怀中的孩子,脸腊黄,眼睛却亮亮的,手臂很长,长至膝部,接生婆笑道安慰:“此娃神,和刘备一样神呢?命得了!”祖母苦笑着,紧紧抱住父亲,泪又流了下来,流在父亲的嘴里,发现父亲皱起眉头,也许是那泪是苦,是咸。命运就在此刻为父亲下了一道战书……
遇者!是屈?是战?
叶绿了,春来了,叶枯了,秋至了,七个春秋又过去了……
又是一个冬夜,祖母终如熬完油的灯,风一吹,熄了,老屋又是一片漆黑……灶台前父亲倦缩着,守着快要灭的火堆,泪又流下来……
我多想把这小男孩拥抱入怀,告诉他,别怕让我一生来爱你,我在40年后时光里等你……
窗外,积雪下的梨树最后的一片叶子,在寒风中,摇曳,跌落。无痕,无泪,悄无声息。我听这落叶无声,那怕你踩到它的脊背,也不会呻吟;落叶无声,遇到再多的苦难,也不抱怨,化成泥,默默地守着根;落叶无声,寒风四起,它也会竭力守住自己的位置,为了来年,仰望枝头的那一叶芽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