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喜欢女孩,我不结婚!你别管我,你再管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冰岛和我室友领证!”姐姐撂下一句狠话后,挂了电话,二舅气得捶胸顿足,昏倒在沙发上。
二舅与姐姐的距离,仿佛就是中国离冰岛的距离,隔着一片蔚蓝蔚蓝的大海。
二舅与姐姐的距离在二十年间好像越来越远。二舅操着一口地道的徐州方言,姐姐却从小就讲着清脆悦耳的标准普通话。二舅喜欢早餐就着咸菜喝两大碗小米稀饭,姐姐爱吃两片烤面包,慢慢品完一小杯卡布奇诺。二舅喜欢在悠闲的午后躺在摇椅上,晃着身子,眯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二泉映月》,姐姐的歌单里却总是回放着贝多芬19号…… 二舅与姐姐的距离似乎生来就有,我们都纳闷上帝抽了什么风让他俩做了父女。
姐姐对我说,二舅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么。高三那年二舅动用私人关系让姐姐进了一中的尖子班,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姐姐第二天就上书校长,恳求把自己调回普通班。二舅与姐姐在那晚大吵一架,彻夜未眠。“你在破坏公平 你知不知道?” 姐姐死盯着二舅,澄澈的眼中 一半是泪水,一半是火焰。
“他看重的就是我的成绩,你知不知道他能准确地背出我从初中到高三每一次考试的分数,连我都说不清,他竟然能把小数点后面的那个数字背出来!”姐姐向我倾诉时满脸悲怆,声音好像在颤抖。
高三毕业,姐姐一袭红裙,飞去中山大学,那是姐姐最理想的大学,因为那儿离二舅很远很远……
二舅常在我妈跟前叹气,这孩子到底想干啥?
大二暑假,姐姐报名去特雷莎曾工作的地方做义工,打了个电话给二舅。二舅哭了。
“闺女,咱去那地方干啥?又穷又乱,你一个姑娘家…万一出点啥事儿……我和你妈就你一个闺女……”
姐姐对我说,那老头儿根本不知道人为什么而活。
二舅与姐姐间的距离,好像就是徐州与加尔各答的距离,好远好远。
二舅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听了十多年的二胡,姐姐十多年换了三把小提琴,他们好像在各自的旋律中渐行渐远……
二舅不懂姐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英文翻译不当,偏偏去趟“交互设计”这一片浑水。
姐姐说,这叫梦想。
二舅问,你能填饱肚子吗?
二舅知道姐姐喜欢同室一个女孩时,差点疯了,他不明白姑娘为啥会喜欢姑娘。
姐姐说,爱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反应,我喜欢的人恰好是个女孩,我也没办法。
二舅气急了,你俩能造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二舅与姐姐间的距离,好像隔着一个长长的世纪,好远好远。
二舅与姐姐的距离,在几个春秋轮回间,越来越远……
有一年秋天,二舅病倒了,再也不能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晃着身子听二胡了。
姐姐一袭红裙,从中山飞过来,看到病榻上的二舅,眼圈悄悄地泛红了。
“闺女,” 二舅的嗓音有些沙哑,“来了? 陪陪我吧,好长时间没见了。”
二舅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仔细地看着姐姐,眼中有些晶莹。
“还喜欢女孩儿?唉,算了……你过得快活就好吧……”
二舅那年冬天走了,雪下得很厚,姐姐哭得很伤心。
那老头其实挺不错的。姐姐轻声对我说。
二舅与姐姐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但连着他们的,是一条无形的线,叫亲情。
无论相隔多远,地角天涯,岁月永远割不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