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下絮

本故事纯属虚构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是我人生最颓废惨淡的时光。

        找工作没经验钱都被骗走还最后还没找到,男朋友也在毕业之后和平分手了,失恋又失业,真的不是什么空话。

        最惨的还都不是这些,因为没有过A公司的实习,我成了没有住处的状态。一开始负责人说允许我先住(不过当然是有偿)直到找到工作,后来招进来新人,负责人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之后和家里打电话又大吵了一通,一气之下,我搬着不多的行礼离开了。

        浪迹天涯。

        虽然这么想,但其实自己茫然又害怕。手里卡里加起来就几百块,不知道这个时代这点钱能干什么。当天我索性去了酒吧,也不交流,只是喝酒,直到把身上所有钱花完,自己也醉到意识恍惚。那时我觉得,自己大概就要这么死掉了。

        夜风吹起来的时候意识稍微清楚了点儿,不过头很痛。自己看样子是被酒吧扔出去了,周围很僻静,不知是凌晨几点。我很勉强地站起来,这时听到了某种蜂鸣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然后变成了轰响。那是一辆敞篷的改装车,掀起来的气流冷冷地削在我身上,又像有某种吸力。我跌跌撞撞地朝车身摔去,意识一片空无。

        那之后,我有零零散散的记忆。

        车上走下来一个长得很清秀的男生——不过穿着很虚张声势。

        他对我说了什么,头很疼我好像叫他闭嘴,然后觉得他的人和穿着太有反差所以一直笑。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拥抱,温暖的怀抱让我觉得头疼缓解了些,我于是闭上眼不再思考,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再后来——次日醒来,我在一个出租屋中。

        没有窗所以不知道外面天色,灯一直开着所以感觉好像一直都是白天。房间很挤,一张床基本已经占满,旁边还放着布制的简易衣柜,淘宝十块钱的货。还有一个立柜,放着各种看不懂的零件什么的,感觉脏脏的。我就睡在床上,衣服很整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而昨天晚上的那个青年则用了我的铺盖,一个人缩在床底。

        我不太知道自己的心情。

        就这么看了青年一会儿,觉得很奇特。中途有过走人的想法,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是没有住处的无业游民,我也就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想法。后来实在坐不住了,我寻找自己的手机准备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湿湿的还有酒味,已经开不开机了。

        认栽。衰的时候真是干什么都不顺。

        发了很久的呆青年终于醒来。他醒过来看了我好一会儿,表情像是被吓到,因为感觉很奇特于是我开始笑,直到他有点懊恼地打断了我。

        “别笑啦!……喂你,怎么大晚上的在西街那种地方?”

        “我不知道。”

        “哈?那你家在哪?”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内心跑过一堆戏,不过并没有什么卵用。要说的话就是那么无聊的说明:“我是外地来读书的,现在毕业,没有住处,没有家。”

        “我靠。”青年嘟囔了一句,皱眉说:“你怎么那么麻烦?昨天晚上疯了一样朝我车撞上来,我还以为碰瓷。也就我还好心把你带回来,你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

        以后吗?青年看着我像是想要我的答复,我内心的答案确实还能怎么办不过混吃等死。“继续找工作吧……”我苦笑,“说起来,我叫薛晴,你呢?”

        “哦,你叫我阿正就行了。”阿正这么说,见我没有解释的意思,于是起身:“厕所在那边,洗漱的地方在这边。现在我要洗漱了,你用的话等会儿。”




        所以就结局来说,我赖上了阿正。他是个飞车党,晚上经常会出去飙车,白天的话去工作,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但好像休息的时间还蛮多。和他同住的有两个是和他一起飞车的同党,剩下的都不认识,好像都是正经人。但比起那些朝九晚五休息时谈论梦想未来下班时候和死人一样毫无生气的正经人,我觉得还是阿正更值得依赖些。

        我跟阿正说了我现在的境地:没钱,没有工作,有半个不到的本地户口。说的时候我觉得他漫不经心,不过最后主动让我先住下找到工作再说,我当然也没有傻到拒绝。我跟阿正说等我有了工资一定偿还一部分房租,阿正说行,好像没有特别在意。看了他的态度,我找工作也没有太用心——而且没有手机真的是超不方便。

        然后我懒懒散散地找了几天工作,中途随便找了些零工,便又失去了行动力。颓在出租屋的某个夜晚,阿正跟我说:“要出去玩玩吗?”

        他的眼睛发着光,然而略微幼稚的脸上却有种无辜的真诚,让我觉得不忍拒绝。他要是有心,我想一定会是个勾搭女人的高手。

        我同意了,准确地说是没有拒绝他。他于是载我在城里逛了一会儿,然后去到西街,他之前捡到我的地方。

        拐个弯就是酒吧街,酒吧把我扔到西街一点也不奇怪。阿正没去那里,那是单行道,比起驾驶更适合走路。西街虽然就在酒吧街侧面,不过好像在市内也算是个默认的飞车场地了,没什么灯,不过路很平,也没有摄像什么的。

        当然了,这些全部都是阿正告诉我的。说的时候他问我想不想体验一把,还没等我同意他就开始加速,然后在车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对我露出了一个孩子一样的笑脸。

        我敢讲我脸上血色都退完了。

        他然后不再看我,兀自把车里的性手枪调到最大声,专心地,兴奋地沉醉其中,好像(绝对是!)忘记了我的存在。我则很逊色地连怎么呼吸都搞不懂了,到最后紧闭双眼,抱紧安全带,祈祷一切结束。

        啊啊,银色的月光静静地闪耀着。

        车停的时候音乐还很大声地响着,不过有了回到人间的实感。阿正很激动地向我倾诉着飙车的感想,什么“很爽吧”“很刺激对吧”之类的话,抱歉我一句也不能理解。我很迅速地跳下车,感觉身体还在风中晃动,还没有蹲稳,就开始在路边呕吐起来。而看着这样的我,阿正竟然还在很吵的音乐里喋喋不休着。



        “第一次很多人都会这样的。”回来的时候阿正刻意开得很慢,“不想找工作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反正没什么意思,爱比较重要。”

        爱?

        嘴里还残留着恶心的味道,我下意识发出了表示轻蔑的声音,阿正的侧脸表情变都没有变,让我更是忍不住想反驳。

        “爱能吃饱饭?”

        “能啊。”阿正轻描淡写,“我朋友修车厂缺人,叫了我无数次。我不愿去,就自己做做赛车什么的,偶尔去帮帮闲,吃饱饭没问题。”他说着,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他的距离,赛车,飞车,修理厂什么的,那是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别的世界。

        后来我没有再接话。



        虽然难受,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减压。我次日瘫了一天,后一日竟能打起精神去找工作了。我找阿正借钱修手机,结果他直接给了我一个不知道型号牌子的古董手机,里面只有阿正一个联系人。

        “修手机亏死了,用这个。攒够钱直接买新的。”阿正说。我发觉飞车以外的时间他的表情大多漫不经心,似乎什么都激不起波澜。不过我表示感谢之后,他却跟我说了“改天请我吃饭。”面无表情,我虽然同意了,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有了手机效率提升很多。当天我就接到三个面试,感觉蛮有希望。不过我的履历并不很好看,抱有希望的同时,我也做好了全部无法入职的准备。

        晚上阿正回来好像心情很好,问了我工作怎么样,听到我说感觉还行之后就一直叫我辞掉。我知道他只是玩笑,也没有理。他说晚些大哥他们要去一起吃饭赛车,象征性地问了问我,然后很粗暴地拉着我前去。下意识地,我在心里给阿正贴上了“黑道”等奇怪的标签。

        大哥什么的当然是他们一起开车装车的一波人。那个大哥似乎在那个圈子里小有些资历,一帮人蛮尊敬他的样子,真的有点黑道的感觉。阿正也是他带入圈的,虽然这么说,但阿正好像没有特别狗腿那个大哥。

        大哥看起来年纪也就比阿正大些。去到他们集合的地方以后阿正好像有点后悔把我带出来,稍微应酬后让我自己去弄点吃的然后自己回去。我莫名其妙,但当着他的朋友也不好发飙,拿了阿正的钥匙就离开了。走来走去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又去了酒吧街。

        不知为何,明明一直身在城市,我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身上还有足够吃喝的钱,想到两周以前自己在这里自暴自弃用完所有积蓄,我就觉得蠢得不可思议。不过想一想,她大概是当时真的觉得走投无路了吧。

        稍微喝了一点点,将醉未醉的状态。外面有人吵架,好像要打起来,有人围观,我很费力穿过围观的人群,然后坐公交返回出租屋。这才发现阿正那边和酒吧街是真的近,然而来了两三次,每次感觉阿正都绕蛮远。我摇了摇头将酒精从脑海里驱赶掉,不去想这是因为什么。

        稍晚,阿正回来。他很醉,身上酒气相当重,我不敢想他们是怎么回来的。我把他拖回房间,看了看不打算动他的衣服准备就这么睡的时候,阿正反手狠狠抱紧了我。

        “小九,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喃喃,身体颤抖,而我只得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脊背,只得他平静下来,松开双手。



        次日,一家公司向我表示了入职意愿,还有两家石沉大海。工作又是类似销售,我有预感,我做不长。结果如我所料,我连实习期都没有挺过。倒不是我不肯努力,实在是我能力不足。失业的晚上,阿正又邀请我去飙车。

        我感觉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拒绝过阿正。但我知道自己完全不喜欢他,他是那种很吸引人的类型,但正因如此,对他我完全没有办法燃起爱情。用比较那个的说法,他是我生命里的贵人;如果说得更矫情一些的话,大概是可以依靠的亲人一样的存在。明明认识连一个月都不到,大概是他从来没有任何对我毛手毛脚的举动给了我安全感。

        当然了,实习的时间里,我也跟着去了几次,还有一次是他们在赛车比赛。那几次我全都没有上车。远远地看着他们,我反倒更理解会有人喜欢赛车的原因。当观众就不会有心跳加速,血往上涌,害怕,想呕吐等的感觉,也不会有无助感。看着那些车就像各种不同颜色的风一样,带着吸力和破坏力从人面前刮过,感觉确实非常……迷幻。第一次看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过身体告诉我,我很安全,我是属于陆地,属于我自己的。第二次看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大概这些钢铁家伙也有自己的生命力。

        “怎么样,上车吗?”到场地以后,阿正这么问我。我心血来潮,回他“上就上”,然后系紧了自己的安全带。他又跟我说:“有喜欢的歌吗?今天庆祝你失业,你来选”,于是我为自己的坏品味犹豫了两秒钟,选了一张Eluveitie的砖。阿正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我,“金属,想不到。”

        “可惜解散了,不错的乐队。”解散是我顺着网上的流言乱讲的,具体不知道,我也不关心。阿正没有接话,让我准备好,然后开始发动车子,开始加速。

        那种感觉,离心力,痛苦,撕裂,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在充满民族自豪感地嘶吼中,阿正狰狞地笑着,加速,看向我——我敢保证我和他一样表情狰狞。

        “你!你他妈在乱叫什么!”风和引擎的声音里,阿正朝我喊。

        “我在——我是说!这些家伙怎么能对出生的土地有这么深刻的热情!明明只是生在了那里!”

        “哇!高等教育就是!不一样!你说的那么高大上!我都听不懂!”

        “高毛!混吃等死!他妈的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干哦!人活着!不就是一个混吃等死吗!”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干嘛!混吃还是等死!”

        “哇哈哈哈哈哈!你们大学生说话真好玩!就是!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他妈能听懂什么!”

        “我喜欢你!”

        “哈?”

        “我喜欢你!”

        ……

        那一天又是在我的狂吐中结束的。

        我扶着路灯,感觉要把自己二十多年吃的所有亏都呕出来一样,阿正就在一边抱着肚子笑,感觉已经笑岔气:“我靠你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超逊的!哈哈哈哈咳、咳!我玩这个,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弱的人!”

        我根本抽不出力气给他白眼或是别的什么。我特别想和他吵,奈何身体实在虚弱,整个腹部都是痛的,嗓子很辣,头也像是醉酒一样扎得痛。“我是正常人好么!而且你们玩这个的,你跟我讲有几个女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哦你还是个女的!”我生怕阿正笑抽过去。他的笑好像有了减缓些的意思,但说话的内容,完全听不出刚刚在车上嘶吼着说过“喜欢我”。我们两个都若无其事,而且仿佛,飙车时说得一切,都从来没有存在过。我吐完回复完呼吸,阿正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他看着完全看不到星星的夜空,想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抬了抬手。

        “走吧,回去吧,风吹多头疼死了。”我跟他说,就又钻回了车里。



        歇了两天之后,我的运气好像变好了些,不过当然也有我找的工作范围变大了的原因。新的工作是一个公司的前台,活并不多,就是需要站一整天。工资是保证生存的程度,不过我已经很满足。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我找阿正说要搬走,当然还要请他吃一顿来感谢他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萍水相逢,能遇到这样的人,我真的非常感激。

        但阿正没有答应吃饭。这么说也不太对,他叫嚣着“就这么下一顿馆子也太敷衍了吧”,然后含含糊糊地表达了“要我亲自做他才肯吃”的意愿。可怜我哪里想得到这原是一顿苦头——当天他竟然把他那帮兄弟全都叫来了。

        鸿门宴呀。

        尽管角色有点微妙的扭曲,我还是在心里这么哀叹。阿正还算识相勉强干了些打下手的活儿,不过具体到动刀下锅,自始至终我都一直在忙。

        要说幸运的事,大概是我不算讨厌下厨吧。他没怎么说话,尽管客厅很吵,厨房里却意外的挺宁静。不去管时间怎么转,不需要去想别的事情,只要把注意力专注在食材上就好,这种感觉蛮不错。

        我会的菜式不多,每道菜菜量就比较大。菜上齐后,看着桌上大碗大碗的菜,感觉毫无美感。

        席间阿正那堆兄弟乱起哄,说什么嫂子要走了所以做顿饯别饭之类的胡话,我也就任他们说,只笑不去辩解。

        酒很快就喝完了,阿正主动去买,大家又喝了一箱又一箱。微醺的时候有人站出来,好像是那个大哥。

        “兄弟们性格比较虎,妹子你快走了,多担待着点儿。”那个大哥看起来也有些醉意,不过和阿正他们不一样,穿得也很斯文,像是干正经——飞车以外工作的。

        “没有的事。我来之后,大家也照顾了我很多。”

        “哪里哪里,都是阿正在照顾!”席下有人起哄,然后人们就都跟着哄笑起来,我开始觉得不大自在。

        想想也是,这本来就是一群应该与我毫无交集的人。

        “咳咳。”大哥稍微咳两声,焦点于是又回到他的身上。“上次吃饭阿正好像也带了你,不过最终却没见到,其实那时候我就想让阿正介绍了,偏偏拖到现在,妹子你都要走了——”

        “她是我的女人。”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阿正突然站起来,打断大哥的话,“郑哥,上次我不周到了,我现在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女人,小晴。”

        场间好像寂静了一刹那,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内心非常平静,只是眼睛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热。我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微笑了一下表示默认,随后郑哥回应微笑,很圆滑地接话,转移全席注意,他说起他大学时也如何如何,后来被女人伤到,又说我们年轻人多么好要珍惜云云,感慨了一番,就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我这再无多余注意力残留,于是我安安静静地动筷子,不再管其他人死活,该吃吃,该喝喝。

        散场已经是夜里。我心情不怎么好,稍微收拾了下就跑出去散心。手机已经换了新的,阿正那个我放到他柜子里,这两个月,我没有用那个手机给阿正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手机号码换了原来的,告诉他们新工作很好,我也很好。虽然和家里不常联系,但是打一次电话却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打完电话发了一会儿呆,觉得稍微有点冷,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正已经站到了我身边。我转过身,直视他。

        “这两个月谢谢你的照顾了。你要有什么虚荣心的话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拆你的台,我欠你人情,今后如果还需要我演戏,三次之内你随便找我。”

        阿正的眼神有点闪躲,事到如今我却觉得心烦。他像是想解释什么,不过最后也没有开口,又一副放弃了,什么都不准备说的样子。

        那么干脆由我来说,反正我无所谓。我再度开口:“之前飞车有一次,我记不清了,你是不是说过喜欢我?”

        他看起来有点焦急,不过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是说过!郑哥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再怎么样毕竟才从学校出来,我这样多少能护着点你……。你也学学保护自己啊!喝酒也没量,完全没有防备,看到车来也不躲,不知道的路就敢乱晃,全是男人的房子也敢住这么久……”

        “噗……”因为他的样子太好笑,我情不自禁就笑了出来,终止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之后我问阿正,他的真名叫什么,他倔倔地不肯告诉我,就说他就是阿正。

        我又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表白,他沉默很久之后跟我说,我们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就像他爱听朋克而我爱听金属,看起来很像,其实完全不一样。这么有文化的话当然不是他说的,而是我总结的。我又问他为什么玩飞车,他就跟我说非常爽非常痛快非常刺激,说那完全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爱,不需要去思考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他妈的。”我当时这么回,然后他就特别特别作地回了我一句“女生讲脏话不好”。

        这小孩。



        当然了,往后的日子我没有断掉和阿正他们的联系。有个孩子大家都叫他诚仔的,有一次就和我说阿正以前其实特别想上学,可是家里没有条件,当时就觉得我和他在一起真的特别好,还让我不要把这些话告诉阿正。我满口答应,事实上我和阿正联系也并不多。再往后我换了别的工作,好巧不巧和汽车有关系,当然这和我刻意去找也有原因。这才知道郑哥也就是郑少均还是某汽车企业的知名大佬,后来联系了郑少均,发生了几次关系,做了几天他女友,然后从他那里拿了一个大的单子,才在行业里安定下来,渐渐有了自己的职业发展。郑少均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在这里站稳最终还是因为他伸了手,我很感谢他。



        在和郑少均在一起不久后,非常久违,阿正又联系了我。见面的时候他非常礼貌,看起来还是略微腼腆,不过脸上那种能够迷惑女人的东西变得明显了些,甚至有些疯狂的意味,让人想到《人间失格》里的大庭叶藏。他问我“听别人说你成了大哥的女朋友”,我就点头,某个瞬间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阴郁。

        “很久没有见,我载你兜风吧。”阿正这么说,我也没有推脱,坐上他的车。

        某一刹那,我脑海中闪出无数种自己被谋杀的方法——殴打致死,被刀砍死,假车祸,入水淹死,绳索勒死——我甚至有种解脱了的错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可是,车行驶得很平稳,连速度变快的迹象都没有。我睁开眼,阿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完全没有关注我的举动。CD机里放着电台的流行情歌,我突然觉得遥远,阿正就在我身边,但我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有想听的歌可以自己调,你知道怎么用的。”

        “嗯,好。”

        阿正和我的不同,是他的身体里有某种活着的东西,野性的,本能的;而我,我已经死了,我嫉妒又害怕。

        “最近怎么样?还玩飞车吗?”我搭话,看着阿正的侧脸。绝对不是错觉,尽管车依旧相当平稳,但是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某种狰狞的迷人,一不小心就流了出来。

        “嗯。我在做职业了。”

        “嗯嗯,挺好的。”我回他,然后我们不再交流,任时间烂死在这白糖水一样的流行音乐中。



        那以后阿正没再联系我,当然了,我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赛车场上——那是我第一次去到职业的赛车场,看到那么多喜欢“观赏”赛车的人。

        是郑少均带我去的,位置也是非常厉害的包厢,有电子屏,可以看到选手脸的特写。开场前郑少均指给我看:“看,那就是阿正”,他穿着阳光又正式的衣服,和他意外地很合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我留心了一下他的名字,彭宇斌,很文气也很普通,里面没有正字。

        什么都没有问,我们非常安静地看比赛,外场看起来嘈杂极了,但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只是坐着,看着,非常模糊地回忆着坐在车上的那种不适的——活着的感觉,看着阿正的车过弯,被超,怎么也追不上前面。

        到终点的时候,屏幕给了每个选手脸的特写。那些小伙子们看起来都不大,他们的眼睛发着光,感觉又烫又危险。我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那些赛车手,我感受到也许阿正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终于,他的脸冲入了屏幕。中等偏后的排名,完全不起眼。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略带狰狞的脸——他大声呼喊着什么,我用嘴唇重复了一遍,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当然了,我毫不怀疑自己有读错的可能性。

        他一直说的是:【好痛苦啊 救救我】。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过阿正的任何消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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