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予:
如果你不说,我会一直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学生——不抽烟,不喝酒,不逃课,不与老师顶嘴,成绩优异,性格温和。虽然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当年同班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你家境贫寒念不起书,学校看你成绩优异愿意免你的学费并供你上大学,去了大学之后的你成绩一如往常的优异,最后还拿到了双学位。而你心怀感恩所以回到母校开始了你的教师生涯。
那些年因为这些传言,你在同学之间的地位不觉高过了任何一位老师,又因为你年龄与我们的悬殊并不算大且善解人意,班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会不自觉地向你吐露心事。你眼目清明似乎洞察一切,身材瘦削却不至于沦落到“如柴”的地步,你不常笑却总是给人亲切之感。学生若有说不喜爱你,那都是因为害怕你看低了他们。
后来一次小聚,你让我的做的关于你的少女梦彻底醒了过来。但实话你似乎只告诉了我,大概这是作为知己才能够享受的待遇。说来对于你描述的你自己我并不感到惊讶:聪慧灵敏却懒惰至极,谦卑过人又清高不已,愤世嫉俗又淡泊名利……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就像那时的我。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全班足足七十人,你偏偏特别关照我。幸得不管过程是多么不堪,最终的结果都还是差强人意的,否则我真的无颜再面对你对我的关心了。
想着这么些年,我能过到如此,除了父母亲人外,你便是那个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了。我成绩差时你不像别的老师一样嫌我,后来成绩好转了你也不像别的老师一样态度大变,而是一如往常——一如我们平淡相见的最普通时光。后来我离开高中进入大学,你接到我的每一条短信,关于分数,志愿,旅行到新的地方,甚至是身体的一次小恙,你都牵挂,虽然言语间总是只有淡淡的询问。而彼时我也终于明白“知己”二字的分量。
如今思索,或许正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年龄差,你才得以站在高一些的地方审视过去的自己——也就是我,你也才能够指引我让我少在后来的成长路上碰到那些不必要的坎坷。或许是因为你知道,我的二十年时光与人不同,我经历的一切,已足以让我成长成为你。那些小小的风雨波折,我连经历它们的必要都没有。
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你虽年岁长我九个春秋,我却依旧在每次称呼你时只在你姓氏前冠以“老”字。对于这些,你也从来不说,大概是我们都明白,于真正的情谊,称呼都是次要。
还要我如何说呢?你不喜爱的雨水大致是要走了,我在这样一个明朗的夜拙笔写下小信一封以表感恩,或许词不达意,也请笑看。可能你会笑此信多余,但是你说过,“深埋心底只对逝去的感情,然当言感谢时不可缄口”。
我一直记得,我会一直记得。
那让我以简媜的一段文字为这封信作结吧: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一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这么多年来,我很幸运成为你最大的分享者,每一次见面,你从不吝啬把你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我的杯。像约书亚等人从以实各谷砍了葡萄树的一枝,上头有一挂葡萄,又带了些石榴和无花果来……你让我不至于变成一个盲从的所知障者,你激励我追求无上自由的意志。如果有一天我终能找到我的迦南之野,我得感谢你给我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