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翻阅《汁吃诗》,读到小宽的《一碗面的年龄感》,其中有这么一句“食物是有年龄感的,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饶有兴味地读完全文,顿感两颊生津,神清气爽。
我一直觉得人的退化和衰老应该是悄然从味蕾开始的。孩子对吃的兴趣向来大于一切,并能从吃中体会到真正的快乐和无比的满足,凡是与吃相关的诱惑都有种出于本能的难以抗拒,所以当你对吃无所谓,并且不愿意也不能够从中感受到愉悦时,那说明你已经老了,而这种衰老可能更多地源于你的内心,而并非生理。
我一直钟爱制作简单并忠于原味的食物, 那些添加了无数作料的所谓佳肴,其实是一种很不自信的表现,除了花哨,还多少有些轻佻,总让你想到扭捏作态,满身脂粉气的女人,固然是香的,但却没有长久的诱惑性,到不如呈现自然的本色,简单却充满个性。
在众多的面食中,阳春面绝对算是个简单中见个性的佳人,《一碗面的年龄感》中描写了居长龙亲手做的一碗阳春面,文中写道:“面条劲道爽滑,香味隐藏在面条与面条的缝隙中,虾子沾惹味蕾,酱油鼓动猪油,不是阳光灿烂的耀眼,而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夕光暖暖地洒在扬州运河上,古渡口似乎无人,小船停下来,船舷上停着一只白色的小鸟,正在打着盹。”
这番描写立刻让我闻到了那羞涩甚至隐忍的香气。若是花,那一定不是怒放,而是半开;若是阳光,那一定不是艳阳,而是夕照,有淡然的和煦,还有心满意足的安然。看到“酱油鼓动猪油”,联想到蔡澜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有关云吞面的文章,他说“云吞面一不用猪油,就像做人没有性爱。不下猪油的云吞面,有如一百岁的长者,人还是健康活着,但是什么感觉都丧失了。”看来,猪油在一碗面里,是情趣更是点睛之笔。
同样是阳春面,作者小宽在浙江衢州面匠徐长生的家里吃到的却是另一番风味。“老面匠把一碗面递到我手上,我吃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感动与吃居长龙做的这碗阳春面的感动类似。只是在夕光中,太阳温和照耀,停在船舷的那只白鸟,慢慢睁开了眼睛,嗖得一声,飞到远处,越飞越远,直到成为天边一点。”
还是那小船,还是那白色的小鸟,却已然不再是古渡无人的静谧,随着白鸟慢慢睁开了眼睛,嗖得一声,味蕾和心灵也随之有了另一种苏醒。从一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中能吃出如此不同的境界,不是矫情,而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幸运。读到这里,我除了有一种深深的满足,还有感动,因为作者对食物应有的珍惜和尊重,更因为他对生活的这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