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没有什么能比火的影响如此巨大。从180万年前的西侯度人,到170多万年前的元谋人,从到50万年前的北京人,到3万年前的山顶洞人,都留下了用火的痕迹。可以这样说,人类文明进程的每一个脚步,都深深烙刻着火的印记。
煤是火的延续和转移,是那个时代火的最理想的载体。那么,你知道人类第一缕煤火是在哪里燃起的吗?
远古神话:传说是在山西平定
创世女神女娲,于人族之贡献有二:一曰造人之德,二曰补天之功。
女娲炼石补天的故事,最早见于西汉成书的《淮南子•览冥训•天文训》。书中说,远古洪荒时期,灾难突然降临:四根擎天大柱倒了,天破了个大窟窿,地裂成一道道深沟,天火洪水泛滥,猛兽鸷鸟肆虐,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女娲冶炼五色石补天,砍下鳌足擎天,斩杀黑龙平息大地,堆积芦灰抑制洪水。
这个神话故事,在西汉以后的大量史志中多有记载,历代文人在诗作中也多引以为咏,民间更是把女娲视为人文先始、社稷正神,纷纷修建娲皇庙、女娲阁,予以祭祀供奉。许多地方还把农历正月二十定为“补天节”,以红缕系煎饼,悬于屋上,谓之“补天穿”。
我的家乡山西省平定县,自古以来就有一种习俗,至今未变:每年农历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在庭院门前用泥置炉,形若“浮屠”(佛塔),样似棒槌,高五六尺许,中填杂石及煤炭,至夜,点燃膛内炭块,通夜竟明,天空为之赤,人间为之暖。
乡人把此炭火叫棒槌火,亦称塔火,意在沿袭先祖烧石补天的壮举,以纪念这位司职光明的女神之功德。
据祖辈代代相传,依县志册册记载,平定县就是女娲炼石之处。在县城东南50余里处东浮山,有传说中女娲补天的遗灶,山上建有娲皇庙,历史弥久。
明代万历版《平定州志》载:"国朝提学陆深《浮山遗灶记》记载:平定之山,以浮名者二,故称东、西浮山。云东浮在城东五十里余,即女娲氏补天之处,其炼石灶尚存。山多产石炭胜他产,而所产诸色石亦可烧……"
至今,在平定县浮山娲皇庙中,还存有明代平定知州陆深撰文的《浮山遗灶记》碑刻。碑刻显示,女娲氏补天所用的五色石,即是用当地产的煤炭作燃料炼就的。
神话传说,当然不足为考。但是,神话是古代思想文化的土壤,它反映了古人对自然和社会生活的最原始的看法,其中包含了许多原始的哲理和科学的成分。
女娲补天只是一个传说,不过人们还是愿意相信这个美好的故事。至少,这个绮丽的远古神话给了我们一个启示:人类使用煤炭的历史,也许真的和女娲伏羲衍生人类的时间一样久远。
学者推断:可能是在辽宁沈阳
神话传说终究只能猜测,关于煤炭真正的文字记载,见于春秋战国时期。
先秦奇书《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孟门之山”“贲门之山”“其下多涅石”,所谓“涅石”,即古代对煤炭的称呼。这说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对煤炭就已有所了解。
关于煤炭燃烧的最早文字记载,见于战国之际的《墨子·备穴》:“具炉橐,橐以牛皮,炉有两缻,以桥鼓之,百十每,其重四十斤,然炭杜之,满炉而盖之,毋令气出。……穴中与适人遇,则皆圉而毋逐,且战北,以须炉火之然也,即去而入壅穴。”
这段话大意是说,打防御战时,要挖建地穴(地下坑道),穴中放好炉子和鼓风用的牛皮风箱,炉中放置四十斤重的“每”,“每”下放木炭,装满炉子盖好了,不要使之漏气。当在穴中与敌人遭遇时,只防御不要追逐,而且假装战败而退,这时把木炭点着,木炭再把“每”引燃,以“每”之烟熏毒攻来对付来犯之敌。
据专家学者考证,《墨子》书中所言之“每”,即煤。这说明煤炭在战国时期就出现在战场上,同时也表明当时人们已经认识到煤的可燃性,以及煤炭燃在烧过程中能释放出浓烟及有毒气体这一性能。
一般情况下,见诸于文字记载的,必然要比其实际出现的时间晚,所以,真正人们发现煤炭的时间,肯定要比文献记载的时间还要早。
从1978年5月至1988年,文物考古部门对辽宁沈阳北陵附近的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新乐遗址,先后进行了三次发掘,每次都发现了一批用煤制成的小装饰品。其中有煤精泡形器、球形器、盔形器、耳珰形器等共128件,煤精坯料和煤块共287件,有的可见明显的切割加工痕迹。
遗址出土的煤炭,经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碳-14测定,其绝对年龄距今为6800~7200年,这是中国乃至全世界迄今发现的人类最早用煤的历史见证,不仅把中国用煤的历史比文献记载推前了5000年,而且拉开了人类煤精雕刻工艺的序幕。
辽宁省煤田地质勘探公司科学技术研究所对这些出土煤雕饰品进行了取样化验、研究分析,确认“新乐遗址中所用煤,应来源于抚顺煤田西部本层煤”,并确认其为烛煤,这种煤既可以用来燃烧,也可以用来雕刻饰品,被称之为“煤精”。
这说明抚顺煤田至迟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被发现和利用,进而表明我国已有六、七千年以上悠久的用煤史。
据有些学者推断,新乐遗址发掘出的几个房址面积不大,房内有火膛,加之煤精的可燃性极高,因此煤精接触火源的机会比较多。极有可能在有意无意当中,人们不小心把煤精遗落于火膛中,进而发现了煤的可燃性。
不过,遗憾的是,在遗址内没有发现煤炭燃烧的遗迹,新石器晚期的人们是否燃烧煤炭取暖做饭,目前尚无定论。
考古发掘:证明是在新疆伊犁
目前,关于人类最早燃烧煤炭的实证,见于2019年3月29日揭晓
的“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位于新疆天山伊犁河峡谷中的尼勒克县恰勒格尔村的吉仁台沟口遗址。
在遗址中,考古专家有很多发现,其中最大的成就,是发现了大量的煤灰、煤渣、未燃尽的煤块,以及煤的堆放点,还有做饭取暖用的灶址和灰坑,同时还发现了风管、铜矿石、炉渣、炼渣、铜镜、铜锥,以及铸造青铜器具的陶范等,这表明在距今约3600年前后,吉仁台沟口人群已充分认识煤的特性,并将其广泛应用于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
吉仁台沟口遗址考古发掘,不但证实了人类第一缕煤火在天山脚下燃起,还将人类使用煤炭冶炼金属的历史最少上推千年。这种新能源的发现和利用,在人类能源利用史上无疑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是具有世界性意义的重大考古发现。
此前,学界普遍认为,我国最早使用煤炭冶炼金属是在距今2000多年的汉代,其依据是在山东平陵、河南巩县和郑州古荥镇等二十多处汉代冶铁遗址中,都发掘出了以煤炭作为冶炼燃料的遗迹。
现在,随着吉仁台沟口遗址考古新发现,这个认识又被推翻了。虽然两万多平方米的吉仁台沟口遗址目前仅发掘了一小部分,还有更多掩埋在泥土之下的不解之谜,但是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汉朝不是最早用煤炭冶炼金属的,我国用煤炭冶炼金属的历史比之前发现的还要早上1000多年的时间。
新疆在古代是游牧民族居住的地方,尼勒克县煤炭资源十分丰富,吉仁台沟口就有许多露天煤矿。当时人们可能是发现了煤炭的自燃,或者无意中发现这些黑色的石块可以燃烧,于是开始有意识地开采,作为生活或生产燃料。
关于新疆地区煤炭开采和利用的最早文献记载,见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河水》引东晋僧人释道安《西域记》:“屈茨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人取此山石炭冶此山铁,恒充三十六国用。”屈茨,即龟兹,在今新疆库车地区。说明早在1500多年前,新疆地区用煤炭冶铁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2009年新疆考古所对库车县境内的阿艾山冶炼遗址、提克买克冶炼遗址、可可沙依冶炼遗址和贝迪勒克冶炼遗址的发掘,出土的大量文物无可雄辩地证实了"屈茨北二百里"的库车县以煤冶铁这一史实。
按一般规律,内地中原的冶炼技术,要比西域地区发展得早一些。这在《史记·大宛列传》中有佐证:“自宛以西至安息国,……不知铸铁器。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它兵器。”西域这些地方原本不会铸造铁器,是汉代投降过去的汉族士兵把铸造兵器和其它工具的技术传授给他们的。
吉仁台沟口遗址遗迹现象丰富的柱洞、灰坑、灶址、居住面、灼烧面等,以及大量的煤块、煤渣、煤灰和煤的堆放点,种种迹象表明,当时居民对于煤炭的使用已十分成熟,也足以充分证明新疆人确实是掌握了煤炭冶炼技术。
那么,这种煤炭冶炼技术,是不是从中原内地传到西域地区的呢?
大约在距今4000年左右,由于生产力的发展、人民生活的需要,特别是掠夺战争的频繁发生,青铜器铸造技术日臻成熟。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单刃青铜刀,是目前已知的中国最古老青铜器,同时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古老的青铜刀,经碳-14鉴定距今约5000年。
值得注意的是,在吉仁台沟口遗址中,集中发现了2000余粒炭化黍种子,这是伊犁地区青铜时代该类作物的首次发现。
黍,一直是中原地区农耕文明始作的象征,更是中原地区人们日常食用的主要粮食。据考古研究成果,包括今天山西、河北等在内的华北地区,是黍的原产地,年代距今大约1万年至8700年。
3600年前,黍——中原地区最主要的农作物,出现在新疆吉仁台沟口遗址,这不仅为黍的西传路线研究提供了新材料,同时也为研究煤炭冶炼技术从中原向西域传播提供了新视角。(张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