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是看到一些关于老师的新闻，突然很想写一写我小学时的老师。

像我这种记性很差的人，如果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楚的话，那这件事应该是对我有着不小的影响。在我前段时间突然想起遗忘了很久的事情之后，我算是更明白自己现在这个性格是怎么一回事。

01

我想先写一下我刚上小学时候的数学老师。

我跟很多人说过，我开窍很晚，在小学五年级之前，成绩一直奇差无比，每次都不及格的那种。那时候我们都流行上学前班，我没上过，爸妈大概也没给我进行过什么学前教育，总之我一开始上小学，整个人就处在一个很懵的状态。我并不是很清楚我上学的每天是在干什么，然后我们就有了第一次考试，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考试。我到现在还记得我那次考试时候的感觉，我不懂考试是在干什么，感觉试卷上面的文字就像天书一样，几乎每一题都是我胡乱答的。后来成绩下来，我考了四十多分。

那个时候的数学老师是一个中年女性，瘦瘦的，脸看起来有点凶，我对这个老师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很喜欢用一把厚重的尺来打我们的手心甚至头，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为了恐吓我们：我明天带个狼牙棒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狼牙棒是什么。

像我这种成绩这么差的，被打基本是家常便饭，作业写的不好要被打，考试考得不好要被打。数学老师把一个个学生叫上讲台，用尺子抽手心，或者一下子打到头上，能听到梆的一声。没被尺子敲过头的人，应该是不懂那种钝疼钝疼的感受的。尺子敲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往地下遁了一遁，然后整张头皮发麻，头顶生疼。我那时候坐在位子上看着别人被敲头的时候，会想他们会不会哭出来，但是我印象中没有孩子哭出来，我也不哭。更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家长来反映过自己孩子被打的问题，我想可能是被打的孩子都跟我一样从来没向爸妈说过这件事，又或者有些孩子说了，但是家长觉得老师是对的。于是这个老师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做着没有被赋予权力的事。小孩子身体上的疼痛是一方面，更严重的是心理层面的。

不夸张地说，这个数学老师基本属于我那段时间的童年阴影，连带着数学也快成了我那段时间的童年阴影。我一度以为我就是数学不好，也不可能学得好，甚至怀疑自己的智商有问题。可是等我换了数学老师以后才知道，根本没这回事。我那时候，就这么惶惶不可终日地过着我的小学生活，害怕做不好被打，然后就一直做不好，一直被打。我现在回想，那么小的孩子有多无助，没有力量反抗，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没有一个孩子会站出来说，老师你没有权力打我。甚至于好多孩子以及孩子家长都觉得，老师就是对的，被打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虽然后来成绩好起来了，人也比之前开朗了一些，但是那时候种下的自卑的种子是挖不出来了。以至于到现在，如果被迫接触某种新事物，我还是会不受控地出现惶恐的情绪，生怕自己看起来很蠢，然后会因为紧张头脑空白，难以冷静。这当然与我本身的个性有关，但是童年的力量，其实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大很多。

02

接着，我想写一下我小学时候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我的小学班主任，是个身材微胖的女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双眼睛，特别大，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月牙，瞪大的时候，就特别吓人。

没有班主任用温柔和善良慰藉了我幼小心灵的故事，有的只是继续被不当对待的故事，而这故事发生在我成绩好起来之后。

成绩好起来了，按理说应该不会被骂被打了才是。然而骨感的现实会提醒我，老师喜欢你这件事只存在你做得好的时候，当你做的不合她心意的时候，她还是会不吝惜讥讽的语言以及重重的巴掌。

成绩好起来之后我的班主任到底对我好不好呢，我也很难讲。她肯定了我的作文，经常在语文课上表扬我；拿我的作文去投稿，让我小小年纪拿到了稿费；让我去参加作文比赛，有机会拿了奖；拿着我的作文去参加什么评比，给我带回了荣誉证书。这听起来很不错，我也很感激她做的这些，起码让我在一直觉得自己无能的小学生活里开始有了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除了这些之外呢，还记得的就是白眼、讥讽、巴掌。

有一次，她要拿我的作文去一个市里的报纸投稿，我需要把她修改过的作文在稿纸上认真誊写，不能有错误。当时好像是自习课，我在下面誊写，她在讲台上坐着，我誊写好了就上去给她检查，有地方不对了就重新誊写，再检查。老师的字有时会有点潦草，有些修改的地方其实我是看不懂的。但是由于害怕她，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我也没敢问，就自己判断，两三遍誊写之后，还是有错误。之后，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以及拍在头上的巴掌。我记得当时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你长的是金口吗？你金口就这么难开啊？然后就是被骂蠢，被用巴掌重重地拍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了，她很喜欢骂学生蠢，说学生蠢得像猪。她拍头的时候总是眉头紧锁，眼睛瞪得溜圆，把手掌高高地抬起，再重重地拍在你头上，持续用眼睛瞪着你。

我小时候还是挺喜欢写东西的，那时候开始写小说。写完了之后，会跟朋友分享，但是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是不能给老师看的。但是当时的一个朋友把她给了我班主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总之这本子是到了我班主任手里。作为语文老师的她拿到这本子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应该是期望我写出什么让她惊喜的东西。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本子被她笑着拿走，然后每天等待暴风雨的来临。不过来临的形式还是我没有预想到的。她那天开始上课之前面色严肃地把本子扔在了我桌上，什么也没说。我想着这关也许可以安然度过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上课时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后来她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没回答出来，她说：“一天到晚心思不知道在哪里，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妖精！”这话可能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瞬间袭来的是莫大的羞耻感，就像是做了多么伤风败俗的事情然后被抓了现行，再整个儿曝露在阳光下任人唾弃。总之那之后很多年我没再写过小说，好像自己潜意识里都开始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03

我现在回想这些事情，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还是挺强大的。现在受到了一丁点儿委屈都会有想哭的冲动，那时候就算再委屈也没因此掉过一滴眼泪，也没向谁哭诉过，提都没有提起过这些事情。想想那时候我的那些同学，好像大多数也是这样。以现在的视角回头看，呈现在眼前的好像是一个个麻木的小人儿，比成人之后，还要隐忍许多。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们作为一个孩子也应该被尊重，即便是老师，也没有被赋予用语言羞辱孩子和暴力体罚孩子的权力。

可能有很多人在小时候都或多或少经历过和我相似的事情，但是那时候大家都没觉得老师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孩子受到的不合理对待可以通过网络让更多的人看到，而大多数人也都秉持着孩子不该被羞辱，不该被体罚的观点，舆论的监督也算是给了孩子多一层的保护。当然也还是有人觉得老师体罚有理，被打因为孩子不听话，因而把挨打作为学好的一个有效途径。

我们都是从孩子长大的，也许我们需要回想一下，老师的羞辱和体罚带给我们的，到底是做得更好的动力，还是迫于强权下的压力。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不反抗并不代表我们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迫于老师身份和成人力量的双重压力下不敢反抗。

作为一个老师，是真的为学生好，还是仅在意自己的工作考核和情绪发泄，以我自身经验来说，孩子虽然小，但是可以感受到。作为孩子也不需要老师做到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和极致的耐心，但是对于孩子起码的尊重是绝对需要的。希望每个孩子都可以被当做独立的个体来认真对待，而不是沦落成一个个的小玩偶，被随意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