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爱玲就忍不住和丈夫抱怨：“她凭什么呀，才来一会儿就走，给了五千块钱就把外婆高兴成那样。”

丈夫和她开玩笑：“那你给六千，外婆肯定夸你。”

“得了吧，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给了我喝西北风去吗。”她说着又露出鄙夷的神色，“她这个钱赚的虽然快，但是不干不净的。”

丈夫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我今天才知道她和那个老板竟然在一起了。真没想到，阿姨没有看男人的眼光，而她却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

爱玲在心里很鄙视这种行为，她觉得一个女孩子要光明正大的在社会上竞争，靠出卖色相换取金钱的行为是可耻的。

“这样的日子总不会多长久。”爱玲说着，看向远方，心里期盼着早点看到邹羽栽跟头，然后痛哭流涕的对她说，后悔当初没有听她的话。

但她终究不了解自己的表妹。

邹羽的野心和能力，远远超过了她的父母，年轻时的母亲寄希望于“潜力股”的父亲，年轻时的父亲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认清时局的能力。而邹羽，还在她年纪很小，同龄人都在看着偶像剧，听着流行歌的时候，就定下了要干一番事业的目标。

这些年，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她从不浪费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人脉，也不会轻视自己获得的哪怕很小的资源，在学习和试错的过程中，她摸索出一条艰难的，却又充满希望的通向她人生目标的道路。

在这条路上男人从来都不是她的靠山，而只是她的跳板。

6.

几年之后，邹羽和郑总和平分手了。

这几年，她从不过问他的家庭情况，只是做好他身后的女人。更准确的说，是她优秀的助手和合作伙伴。

三十岁时，她通过累积的资源和人脉开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又过了五年，她的公司发展壮大，在房地产行业渐渐崭露头角。

爱玲没有等到表妹栽跟头的那一天，却眼看着她买了一套又一套房，一辆又一辆车。

她开始变得不愿意参加和阿姨家的聚会，她受不了阿姨三句话离不开“我们家现在发达了”这个主题。

而做了老总的邹羽很忙，爱玲已经又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再见邹羽是为了孩子上学买学区房的事。那是一处在建的学区房，可刚开盘就售罄了。她知道邹羽认识很多房地产行业的大佬和投资炒房的老板，想问问她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帮她买到房。

在邹羽的办公桌前坐着，爱玲感到从未有过的局促。眼前的邹羽和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的小女孩已经判若两人。

一路上爱玲就在脑海里考虑着措辞，该如何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唐突。

要是放在以前，她总是能以关心为借口，居高临下地找邹羽谈心。而在不知不觉中，形势已经发生了改变。

最后爱玲省去了拐弯抹角，直入主题，但语气没了以前的居高临下，带着三分热络，三分讨好。

“小羽啊，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妮妮上学那学区房的事情。”

“恩。”邹羽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头也没抬一下。

“听说HY小区的学区房已经卖光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买到啊？”

“都卖光了？那就没办法了。”邹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

“我是说…你不是认识那边的开发商吗？能不能问问是不是还有房子，或者说…能不能让别人转一套给我们。”

那个从小在温室里长大，喜欢用自己浅显的人生道理对她指手画脚的表姐，为了女儿低头的样子，让邹羽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那是小升初时候的事情，邹羽妈妈为了能让她上重点初中，去求姐夫——也就是邹羽的姨夫帮忙，姨夫和那个初中的校长是好朋友，两年前托了关系把女儿爱玲送进了那所初中。

可是，对爱玲的表妹，姨夫显然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姨夫只说了句试试，就把邹羽妈妈推出了门。之后他又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她，邹羽妈妈因为孩子没能上重点初中的事耿耿于怀了很久。

那时的小邹羽，虽还不明白学区房的意义，但是妈妈伤心无奈的样子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努力考上重点高中，让妈妈不要再难过。

后来，她成功考上了和表姐一样的重点高中，得知录取的那天，妈妈露出了三年来久违的笑容。

从那时起，要靠自己的种子就埋进了她的心里，直到今天。

这件事爱玲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可是她却一直把它放在心里。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

“我帮你问问吧，你先回去，有消息通知你。”邹羽对爱玲说。平常的语气，爱玲猜不出表妹是真心要帮她，还只是随口敷衍搪塞。

没有其他办法，她放下来时路上买的水果篮子，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7.

“你没看见她的样子，是有多拽。”餐桌上，爱玲和丈夫抱怨。

“有求于人，你还想人家上赶着捧你吗？”丈夫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解决学区房的事情。”

“她本领那么大，和大老板吃顿饭就搞定一笔大生意，区区一个学区房，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吗？还吊着我的胃口。自以为有点钱就了不起了，今天这个位置还不是睡上去的…”爱玲满心怒气，喋喋不休。

“你小声点，妮妮在书房写作业，别被她听见了。”丈夫皱着眉，低声提醒她。

“要不是为了妮妮，我也不会去求她。从小到大，我们家什么不比她们家好。”爱玲压低了声音继续抱怨，“我知道了，她现在是发达了，就看不起我们了。得亏我从前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待…”

丈夫见堵不住妻子的嘴，只能无奈地低头吃饭。

8.

三天后，还在上班的爱玲接到了邹羽的电话。

电话那头邹羽的语气是一贯的简洁明快，学区房的事情搞定了。她打听到之前的老客户，人家买了HY小区的房子准备转手，现在愿意按买入价让给她。

爱玲虽然单纯，但也不傻，做生意的人都门儿精，凭什么一分不赚的让给你。

但是她不敢问，她既没有多余的钱，也自觉没有能力还这个人情。

好在邹羽什么要求也没提，只说让她找个时间，三个人一起见个面。

她在电话里说着谢谢，想起自己和丈夫抱怨邹羽的情景，一阵羞愧涌上心头。

她从来都不觉得邹羽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连现在也不认同。可是她失去了，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的权利，无论是在她丈夫面前，还是在她自己的心里。

妮妮的学区房搞定了，爱玲本该高兴，但她却觉得心里闷闷的，像被人打了一拳又喊不出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