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休假在家,不曾出过院门,最远的地方便是大门胡同里的柴火堆,也因着母亲着急烧火做饭才去的。母亲怪我,应多出去走走,我便以天气太冷为由推脱着。
家里时不时有乡亲邻里过来串门,见我在家,总会问我结婚否,工作如何之类的问题,大多时候是不乏礼貌地回应着。
冬日清晨的日光来得很晚,但也在几声鸡叫中,东边慢慢地泛白了,那日光先是洒到那高高的西山之上,再慢慢地到西墙根。等喜鹊叫起来,该起床了,掀开门帘,呀,满院都已是阳光了!
天气好,串门的也多了起来。先是来了个大妈,不一会又来了个大婶,她们便和母亲拿了小板凳,坐到了南墙跟拉起了家常。有说有笑,就像老闺蜜在聚会,算一算,平均年龄,也有五六十了吧。
我拿起手机,要拍下这画面,被发现,她们都笑了,整整头发、衣服,要我给她们拍。在镜头下,虽已历经半百人生,但依然有些小姑娘般的娇羞。给她们看照片,都说,哎呀,老了老了,不上相了。
阳光格外暖,我便也坐到了旁边。她们谈论着,进了腊月这两天,谁家杀了猪,杀了多少斤。提到一位叔,说他家的猪杀了将近400斤,目前排名第一。还说,年初买小猪的时,大家一起挑选,谁都不想要那头小猪,说是长得丑,结果人家要了,谁知特别好喂。用我妈的话说,无论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喂,那头猪都会吃,而且不管生的熟的,一概收入腹中。最后她们一致认为,是这家叔走运,命好。养什么猪也是命定的呀!
说着说着,大婶突然黯然起来,低沉地说,她家老妹子前一阵没了。气氛冷了下来,母亲和大妈都很吃惊,觉着年龄都比她们小的,早些见,还是硬朗朗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大婶说,是感冒引起的,没太当回事,输了一天液,第二天一早起床上完厕所后,回来,就倒下了。大婶说得很平静,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脑海里定都是她老妹子的影子吧。三人感伤了一阵,似乎对生老病死已然接受,都说这是命,人的寿辰是老天爷定好的。
大婶说,老妹子去了,也将常年困扰她家二姐的病痛带走了,如今二姐好多了。听着这话,不禁觉得有些邪乎,但我还是选择相信。
两位长辈把焦点转向我,问了我的工作什么的,最关注的还是我的婚姻大事。母亲也在一旁插着话,怪我还不结婚,又列举了村里的比我小的那些妹妹们,孩子都好几岁了。我只能附和着,说着,快了快了。
她们竟都提议,要给我在村里办婚礼。大妈说,到时候她把我家的鸡鸭猪都弄到她家,让我妈专心准备;大婶说,到时候她会来帮忙收拾家里,贴喜字、贴喜联,保准红红火火的。我推脱说,在家里不会很麻烦吗?妈说,一点儿都不麻烦,现在村里办婚礼,也是包给外面的饭店,他们会把锅碗瓢盆,吃食以及桌椅都带过来,只要告知他们要几桌就可以了。
如此,我也有几分期待了,若自己结婚,全村里乡亲都来参加,吃着流水席,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与乡亲们说笑着,那也定是美满的吧。
家里的水缸没水了,水管又冻了,父亲要去一个大伯家挑水,要我跟着帮忙去接水,说是下午1点钟,那家就要开始杀猪了。
我本不愿去,在家散漫得很,连脸都懒得洗,穿着母亲做的花棉裤,黑不溜秋的大棉鞋,还围着个大围裙,若出门,怎么得拾掇拾掇,又觉着麻烦。怎奈父亲一个劲儿地催,母亲和她的两个闺蜜也附和着,我只好将大围裙脱了,就随父亲出门了。
路虽不远,还好也没遇到什么人。到了门口,院子不大,铺着洋灰地面,房子虽小却也刷了白灰,一扇小门上挂着厚厚的花门帘,在满院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一口两臂长的大锅架在三块大石头上,锅下放了大劈柴,大伯正蹲在锅旁点火,我打了声招呼,便随父亲进了院子。
这位大伯高高的个子,衣服虽旧些,确也整洁得体,七十几岁了,可看起来却像五六十岁的。这家大妈去世的早,也没有儿女,大伯一个人生活。一会儿忙这,一会儿忙那,为杀猪、还有杀猪宴准备着。虽一个人,日子却也过得体面!
中午了,杀猪的帮手们陆续来了,也都很热情地打着招呼,说是上午刚刚杀了一头,也刚刚吃了杀猪宴,先歇歇,便坐在南墙根的阳光里东南海北地聊着天。
这七八个人中,大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劳力,其中三个是我们村的上门女婿。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都去哪里了,又在哪里奔波呢?
想起父亲经常说的话,再过几年,村里没有养猪的了,更没杀猪的了。
会是如此的吧。
见他们准备开始了,父亲便不挑水了,来帮忙做饭的大婶让我留下,吃肉。我帮不上忙,觉得不便留在那里。便随父亲离开了,刚出院落,一声清脆的猪叫响彻在这老村落里,击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土地里,又蹦得老高,让蔚蓝澄净的天空荡荡漾了。
随即便是嘈杂的热烘烘的应和声:拿盆接血,拿柴烧水,拿菜开宴……
父亲说,那家大伯的猪杀了180斤。
这年,有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