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连环杀女案·伍
01
不愧是长安著名的风月场所啊,我还是第一次逛青楼呢。
一走进去,灯火辉煌、烛光跳动,到处是莺歌燕舞、绫罗红烛,嬉笑声、琵琶声……时不时夹杂着女子娇嗔的“呢”、“啊”之类的,空气里的红色与黑夜在争抢领地——却又完美又暧昧地融合在一起。
“哎哟,三位公子里面请…哎?还有一个小娘子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对我们热情似火。
“包个场子,我们谈生意,”百里嘴上只是淡淡地说着,却把两个有分量的银块塞到老鸨手里,“再找两个会唱曲儿的…那个,吾上次来,有个叫‘夜莺’的吧?”
那老鸨收了银子自然是喜不自禁,但一提到张夜莺,她明显一顿,“哎哟,郎君有所不知,那张夜莺犯了点事儿,已经被人牙子买走了……妾再给您换个吧。黄鹂,你过来。”
笑死,张夜莺才不是被人牙子买走的。
说着,有个身着黄裳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扎着丸子头,绑着鲜红色的发带。眉目清秀,皮肤似豆腐般吹弹可破。见到我们时,她脸微微一红,只是抱着琵笆行了礼,柔柔弱弱地喃了个“喏”字。
“几位郎君娘子,黄鹂也是不错的,而且她是夜莺亲自教授的,您看……”老鸨拿着手绢满脸堆笑。
“就她吧。”百里勾了勾嘴角。
02
“几位爷想听什么。”进了包间,黄鹂轻柔地询问。
百里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意会,忙抓起黄鹂的手,塞给她一块银子。
“姐姐别担心,我们是官府查案的,有事不想惊扰才穿了便衣,”我又笑着拿过她手里的琵琶琴,“今儿我与姐姐在这里弹唱,姐姐只管说我们在谈生意就是了。”
说完,百里拿出官牌晃了晃,站起来往外走,“行动。”
可能年纪太小,黄鹂明显是有点懵,等到他们走了只剩下我和她时才反应过来,应声道,“奴知道了,官爷想弹什么?”
“不知姐姐是否会弹《绿腰》。”
说完,我拿过琵琶,琴声悠扬动听,恻恻动人。一曲罢了,黄鹂惊羡地说:“想不到娘子熟悉如此难的曲目。”
我笑着,没有说话,把琵琶递给她,“如若姐姐弹的没有我好,可是要受罚的。”
“什么罚?”黄鹂也笑了。
“给我讲讲张夜莺的事儿吧。”
03
以下来自百雀楼歌姬薛黄鹂口诉:
官爷您是说夜莺姐姐吗?嗯……好,奴会如实告诉您的。啊…啊?您说叫您凝儿,噢……奴不敢,奴还是称呼您“娘子”好了。
奴,夜莺和百灵是一同进入百雀楼的,除了百灵姐姐,就数奴与她最要好了。百灵姐姐您知道吗?…啊,您知道啊,对,她是有名的舞姬。
奴年纪比两位姐姐都小,要小很多,两位姐姐都是好人,经常帮助奴,都以姐妹相称。奴来的第二年冬天感染了肺痨,差点死掉,全得两位姐姐照顾才活下来。
百灵姐姐马上要赎身了,却……您知道的吗…喏,奴接着说。
两位的关系确实有裂痕,这不假,楼里都看见的但是谁也不说。原因?说来,夜莺姐姐好像一直在给什么人做事,虽然不说,百灵姐姐有时候确实颇为不满……但是肯定不是像谣传的那样,是因为那个书生张三的事情,夜莺姐姐不喜欢张三啊。
那个人……嗯…不知道,只是每次都是一个丫鬟来找夜莺姐姐的,谁还知道?除了百灵姐姐和奴应该没谁了吧……
林晓?穿着飒爽的女行者?没印象啊……奴未曾留意,是这样的,逢年过节或者有人染疾时姐姐们会去寺庙里烧香祈福,奴这等儿的肯定去不成。也许两位姐姐认识那女行者是在寺庙里。
您是问还有其他线索吗?好像那个找夜莺姐姐的丫鬟百灵姐姐也认识,噢,奴想起来了,那个丫鬟的名字叫“青铜”,很奇怪对不对?所以奴才印象深刻。
没事儿的…不敢,不敢,切莫折煞奴了,娘子,奴要是想起什么再和您联系……百雀楼后院有一棵大树,您什么时候要是看到枝头有鹅黄色的丝带,您来找奴。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喏,奴退下了。
“就是这样了,前辈。”我合上手札,向百里作揖。
04
黄鹂出去后,百里他们也回来了。
“那个叫‘青铜’的丫鬟是条重要的线索,查。另外,查查花百灵和林晓是什么关系。”百里拿过我的手札,只是看了一下就放在一旁了。
“前辈,走水的地方有什么发现?”我接着问他。
“与赵员外在卷宗里写的差不多,只是从目前看来,纵火比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行了,大家散值吧。明日休沐,好好休息一下,吾会向上面禀明的。”百里假装轻松地笑笑。
05
什么嘛,搞这么神秘。
简直是故弄玄虚!
我腹诽着,看向旁边的裴平玦:“前辈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们的包间在二楼,百里和装作仆人的李四继续留在百雀楼打听消息,我和裴平玦作为新人,百里也不好意思把我们留到很晚,更何况明日就是十天一次的休沐。
“我们前去看了张夜莺和花百灵的房间,可惜过了这么久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下楼梯时,旁边一只纤巧的手朝裴平玦掸了掸五色细绢,他侧身转向我,直接忽略那个美人儿抛来的媚眼,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前辈调查了老鸨的说法、常客的证词、她们所用过的物什,甚至包括乐器。从这些看来,三人似乎没有联系。”
“三人?”啊欧,背后的美人儿嘟了一下樱嘴跺着脚走了。
“林晓啊。你不会忘记了我们最初的目的吧。”他轻哂了一声。
“自然没忘,”我从他背后收回视线,反问到,“那怎么会是‘收获’呢?”
“怎么不是,你想想看,如果花百灵和张夜莺都不认识林晓,那张夜莺为什么要带着仇恨执着地置她于死地,还是非得溺死?”裴平玦似乎觉得刚才的哂笑不够,又肆无忌惮地笑了几声,但我并没有从中听出恶意。
有道理,越是风平浪静的湖面,水底可能越是波涛汹涌。
“她们想要拼命掩饰这层关系!”我反应过来,望向他。
“嗯。即使不是故意掩饰,也绝对不是我们所查到的表面的那样。需要我送你直接回安定王府吗?还是……”他停下了。
啊……现在也不早了,我实在不想王府的马车在青楼前接我回去后面对阿娘的数落,但是由裴平玦送我似乎又不太妥当,要不还是回刑部等?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句“凝儿,你怎么在这?”像根稻草一样被我抓住了。
不过不是用来救命的,而是用来踩的。
我和裴平玦转向那人。他倒是不在意,身着素白的里裳,外面是似火的红绸子,上面的牡丹含苞欲放,飞禽鸟兽呼之欲出,不知是那极红的外衫还是颤动的温黄的烛光,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那绸缎类似于披风的款式,但是腰间有带子束着,整个人看起来懒散但不失风雅。看到我们转过去,他都懒得站起来,只是松开了旁边的美姬的肩膀,撑起上身冲我招手。
真是……走哪儿都遇得到熟人。
偏偏这人还真是熟得不能再熟。
“兄长大人。”我像男子间的礼仪那样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极尽尊敬和严肃,反而在这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的地方显得有些搞笑。
“诸位尽兴,实在放不下舍妹,李某先行一步了。”我哥对珠帘罗幕后的人行礼后向我来。
好家伙,今日御史台来的官员不会也包括你吧。
“见过御史中丞,久仰大名。”裴平玦朝我哥作揖。
“不敢不敢,舍妹承蒙照顾。”
两人客套了几句后裴平玦先离开了。既然我哥来了,那我也不用纠结怎么回府。
“凝儿有这等心来风月场所啊!下次来为兄为你介绍几个。”我哥伸出狗爪摸摸我的头。
我翻了个白眼,“可比不上御史中丞这样风流倜傥。”
没见过哥哥看见妹妹逛青楼是这种态度的。
我和我哥嬉笑着出去,但我所不知道的是,有一道珠帘后的目光似有似无却毫不掩饰地攥着我,直到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