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之前丶 Part1 遥心所寄 直入天堂

小时候一起度过时光的人，你以为他的容颜不会变。长大后才知道，总有一天，你不得不留下，而他不得不离开，你们不得不分隔在两个世界。虽然你脑海中的记忆在他那儿已烟消云散，但请你相信，你说的话能随清风一道，直入天堂。

一

“姥爷我们去哪儿啊？”一脸天真的小孙子仰头望着身旁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低头疼爱地刮刮小孙子的鼻梁，然后笑着开口。

“今天天气好，咱们去街上玩。”

于是姥爷骑车载着小孙子，一路欢身笑语。

我至今还能记得当时姥爷的背影，路边茂密的胡杨林，以及发自内心快乐的感觉。

那时的我只有四岁，为躲避非典寄养在姥爷家，那段经历却成为了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二

我藏在门后，静静地等着姥爷。慢慢似乎听到他的脚步声，我不禁微笑。

他推开门进来，然后我哇的一下跳出去，却没有看到他惊呆了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个小鬼要吓我，早就有准备了。”他得意地笑笑。

我嘟嘟嘴，一脸不服气。转眼他已经进了院子。

“姥爷给你带好吃的了要不要啊。”

他面前放了一大堆零食，我兴奋地扑上去。他却双手压住。

“今天看故事书了吗？”看我点头，他轻轻放开手，又从桌子下面取着什么。

我一抬头，看到的是一罐泡泡糖。我说真厉害，他指着大大两个字旁边的红皮人，说“喏，我就像他。”

他告诉我每天早晚各一个，不许多吃。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泡泡糖不能咽下去，会肚子疼的。然后我每天按时取泡泡糖，一直吃了一年多。

这期间姥爷给我喝他泡的浓茶，然后看着我苦的皱眉的样子大笑；他扛着我看庙会，买了糖人然后一口咬掉头；他跟我捉迷藏，我找不到他急的要哭他摸摸我的头给我一个棒棒糖；我们摆了满地的兵人然后一场大战……

三

我慢慢长大，离开了那个临近洮河的地方。此后也只能春节回去，仿佛一切都没变。

后来最小的表妹降生，那年过年我们几个孩子抱着她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我们四个笑的很开心，中间襁褓中的表妹一脸疑惑的看着镜头。而在我们背后，远远的是姥爷的背影。这张照片我一直存着，似乎是我们两唯一的合影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从没想过的。

我不懂阿尔茨海默病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会越来越记不清东西，就算是我他也不会记得。其实这就是最痛苦的了吧，当一个至亲的人站在你面前，他却丧失了关于你的所有记忆。时间推移，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听说他甚至会忘了回家的路。

六年级的时候，我又一次回到姥爷家，冲进他的房间。眼帘中的是乱七八糟的房间和背对着我坐着的他。他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来，叫了声我的小名，说“回来了啊”，然后微笑。

我愣在原地，视线模糊。

四

他每天出门，经常忘了怎么到家，就在外闲逛，直到晚上被认识的人带回家。姥姥一次次阻止他出门，可他却固执坚持，有时候趁姥姥不注意溜出去。

终于有一个晚上，他再也没找到回家的路。那晚刮着风，天寒地冻，路上没有一个人。

可笑的是那天周五，中午放学我还得意地炫耀说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健在。到家只听见一阵哭声，和妈妈捂着脸的侧影。

天旋地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穿着红衣的超人会就此陨落。直到后来看到他的黑白照后的坟堆，我长跪不起，心里想的是这么窄他过的肯定不舒坦。

“走跟我回家吧，家里宽敞。”

没有回音。

“回家吧。”依旧没有回音。

我一遍遍喊，直到嗓子喊哑，眼睛里再流不出泪。

后来我跟妈妈说，姥爷他怎么不理我了呢。妈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过头去。

五

今年是他去世六周年了。我翻开那张有他背影的照片，看了许久，比我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不知不觉六年了，可我脑海里他的样子依旧清晰，白发苍苍却神采奕奕，一笑就会露出满口的白牙，是的他的牙一直都很好，你说会不会是他偷吃我的泡泡糖了。

有时候想他了，我就拉开窗帘，仰望着星空，把想对他说的话都说出来。因为我相信他一直在看着我，他肯定能听到。

他以前跟很多人说这么多外孙外孙女里，就我最聪明。我想我也不能让他失望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对吧。

我梦到过无数次他，很多都是在熟悉的场景，比如他站在胡杨林边，推着自行车跟我说我们去街上玩。然后我说好啊好啊醒来，身边是一片黑暗。你不得不离开，我不得不留下，我们不得不存在于两个世界。

我想他肯定过的很好吧，因为每次烧给他的钱他肯定都收到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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