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今晚回家得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好好庆祝一下。”李刚透过后视镜对身后座位上一个男孩说。
男孩身旁的两个孩子都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把羡慕的目光投过来。
“王晨,你真棒!”胖乎乎,戴眼镜的小男孩李明伸出大拇指夸赞着。
“王晨,我们三个就你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哎,我们俩只能上县二中了。咱们的铁三角只剩两只角喽。”小眼镜旁边的男孩刘宇眨着一对明亮的小眼睛,叹息着。
“你们俩也很优秀。只是市五中录取的名额有限,你们仅仅是一分之差与它失之交臂。上县二中也不错呀,离家近,每周都可以回家。市五中离咱们这一百多里地,一个月回来一次。到时候,我会想家的。”王晨眼中难掩喜色,但是在两位名落孙山的好朋友面前用力绷着,绷得很辛苦。
“县二中和市五中怎么能比?市一中每年都给五中一百个公费名额的,二百个自费名额的。市一中一本的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你上五中就有希望上市一中啊。市一中在各县只招生五名学生,你想想我们的几率多么低。”刘宇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现在初中都是寄宿制学校。我们早晚都会离开家的,离开爸爸妈妈的。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适应学校生活的。”小眼镜李明宽慰着王晨,可能也在宽慰着自己。
“只要好好学,在哪上都一样。孩子们,你们往后的路还很长呢,这才哪到哪呀!一个村房前屋后的邻居,你们还怕以后见不到面?”李刚边开车边开导着身后的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听了,脸上都堆起了笑容。十二三岁的少年哪识愁滋味。
说说笑笑间,三个孩子到家了。王晨向李明叔叔道谢后,与两个小伙伴挥手告别,一蹦一跳地向家里跑去,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
到了大门口,他刚张开大嘴,想把好消息告诉爸爸妈妈。突然,猛得收住脚步,眼珠一转,我何不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呢?想到这,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录取通知书,捏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
咦,西屋里的十几台拔丝机停止了转动,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爸爸妈妈怎么没有干活?王晨满腹狐疑地悄悄走进北屋。爸爸妈妈的说话声从虚掩的卧室房门内传出来,让王晨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快看,查到了!五中网站更新了,有咱儿子的名字!”妈妈兴奋地嚷着,王晨能想象出妈妈那眉飞色舞的神情。
“看把你高兴的!”爸爸含着笑意嗔怪着。
“咦,怎么今年学费这么高呢?一年三万六千块钱。去年一万块钱呀!”
“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一下涨那么多。”爸爸质疑着,随即也喊了起来:“呀,还真是三万六,这么贵怎么拿得出来呀?”
“是呀,咱爸去年做心脏手术借的五万钱还没还上呢。咱今年买这十几台拔丝机和汽车又贷款二十几万。孩子上三年初中就得十几万,这往后还要上高中、大学更得花钱。老二今年也要上一年级了,也准备到县城上,又得天天车接车送,到时候又得花钱。”妈妈叹息着说。
“你说不让孩子去上,咱怎么对得起孩子呀!王晨这一年多用功啊!做完学校留的作业还要做辅导班老师留的作业,哪天晚上不做到11点。”
“是啊!考不上的都托关系走后门,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咱们考上了却上不起。哎,我身为七尺男儿无能啊!”爸爸肯定在捶胸顿足了。
王晨听着听着,眼泪“刷”地涌出来,转身向门外跑去。他一路狂奔,来到小河边。清清的河水哗哗地流着,似呜如咽。
王晨一屁股坐在河岸上,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哭声渐渐地低沉下去,最后慢慢停止,但还不时地抽噎,小肩膀也跟随着颤动着。
望着奔流向前的小河,他陷入了沉思。自己这一年是全力以赴的,周六周日从来没有休息过,都是在辅导班度过的。每晚刷题直到深夜,第二天六点就起床背英语。努力拼搏才换来了今天的成绩,可是自己却不能上心仪的学校了。
仔细想想爸爸妈妈也非常辛苦呀,爷爷做手术后,地里的重活不能做了。奶奶患了老年痴呆症,昔日慈祥的奶奶连她的宝贝孙子都不认识。无奈之下,爸爸妈妈把县城的楼房出租出去,辞去了县城打工的工作,回老家开起了小工厂。爸爸妈妈日夜轮流看机器拔丝,接货送货。爸爸还要和邻居叔叔轮换着接他们三个孩子上学放学。
爸爸妈妈不打算让我去五中是不爱我吗?不,爸爸妈妈是爱我的。哪天妈妈陪我写作业不到深夜呢?哪晚妈妈不给我做可口的夜宵呢?哪天早上我醒来,爸爸不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结束一夜的工作,回到卧室休息呢?爸爸妈妈做这样的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
大爷家的大伯和姑姑都是在本村上的小学,在乡里上的初中,从县里的高中考上的大学。现在他们有了不错的工作,留在了城市。难道现在的县中学教学水平下降了吗?我只要好好学,肯定能取得好成绩的。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想到这,他从书包里掏出矿泉水瓶,甩干净里面的水,把录取通知书折叠成长条,小心翼翼地塞进瓶子里,拧紧盖子。他把瓶子轻轻放进河里,双手划水,瓶子缓缓向前漂移。
王晨目送着漂流瓶渐渐远去,在心底默念着:漂流瓶,你慢慢地漂吧,慢慢地带走我的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