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挟着旧日的尘埃,在那晃晃悠悠的木桥上打了一个旋,随即隐匿在远处的青色里,桥边人家晾晒的衣被纹丝不动地晒着这经久未变的日光,仿佛岁月的轮回更替全然与他们无关。
依靠我仅存的零星记忆,以及同伴们对我这个路痴谜一样的信任,我们一行人摸索进僻静的小巷,门口只见老妪妇孺团坐在午后的阳光下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对于我的突然闯入,起初她们给以猜疑的目光,最终没有将询问的话问出口,继续方才的交谈。在她们身旁的破旧窗棂上晒着乌红的甜枣,为将至未至的隆冬埋下了火红的伏笔。延伸至深处的老巷尽头,只有一条黄色的土狗慵懒地晒着太阳,抬起眼皮看了我们一眼,随即陷入温暖的阳光里,睡意沉沉。
通往木桥的台阶,是多年前用青石板铺就的,如今已被踩成了米白色,还有些陈迹的灰,风一吹,有些迷离。墙壁上还有许多斑驳的雕刻,多已被岁月模糊了原本的长相,譬如繁体字的姓名,也许是多年前某个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有人在此定情,刻下了一生的情意。站在南栅桥头,人迹稀少,充作护栏的铁链还坚守着使命,只是颜色褪至绣红,有意无意中也应证着一种岁月悠长的古旧。
风吹依旧,盛夏如此,初冬也是如此,阳光温热,倒也不觉冷,遥望小镇在水乡悠悠的怀抱里,念及远人,古诗里那种“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零落却感知地很清楚。记得七月份来此,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独立桥头,桥下有老人划船经过。船体蓝白相间,划痕明显,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而老人体型健壮,还未见老态,许是这里的慢时光确实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他迅捷地捞起河里的杂草,不一会就载满船舱。他自顾自地静默工作,无暇顾及我们的观望,从桥西划到桥东,缓慢又有节律。
我顺着那没有边际的路又缓步走到一处老宅门口,花坛里的月季懒洋洋地含苞待放,在身后的水泥墙上留下旖旎的阴翳,门口摆放的兰草,经过主人一番精心侍弄,生长地很茁壮。两三把竹椅,就是一个惬意的午后了。南方少晴,在这样暖意洋洋的日子里,和邻居聊天晒太阳实在是人生幸事了。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字迹斑驳地写着“一元参观”。将一元钱作为好奇的代价交给和善的阿姨,我步入了那幽深的庭院。
进门有满池子的金鱼在水里嬉戏,竟有“不觉夏日长”的错觉,一两只羽发丰盈的鹦鹉在笼子里沉默,早已忘了自己的本性。挂着破旧灯笼的桂树,可能要等到年前才能重新热闹起来。门口两边各悬挂了几盆兰草,给这幽静的庭院增添了几分古意,想着这家人也是风雅门第。
进屋去,还能看见已逝老人的牌位,那些供果以及蜡烛等等摆放地很整齐。旧时用过的木桶等洗漱用品被作为展览品放置在那里,连着一件流传下来的黑色旗袍都落上了厚厚的尘埃。从零落琐碎的物件里,瞥见了旧时小镇人家的光景。他们何以度过战乱,何以在旧世里精打细算地过日子,都体现在这细碎的光阴留影里。
随即和阿姨聊了几句家宅的历史,阿姨直言守着这间宅子如同守着一份家族的记忆。大厅门口有一盆垫着蓝印花布的铜钱草,似乎还在温热的阳光里诉说着南来北往的故事,不乏深情。
想着七月份来此的景象,不觉光阴匆匆。在所有不曾细看的角落里,都藏着动人的传奇。那停在门口的破旧单车也许是古稀老人的亲密之物,陪伴他走过山高水长;从我身边谨慎驶过的自行车,以及那紧急拨响的车铃声,在我耳边清脆了许久。洁白的路灯沐浴在天空的蔚蓝下,带着少有的清闲和踏实。
还有许多动人的细节懒得写了,
谨以此纪念一个来回只花了六块钱的下午,
还有一份臭豆腐和一碗鱼香肉丝面在南栅的独家记忆里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