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涩。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作者 / 张枣
张枣,湖南长沙人。著名诗人,学者和诗歌翻译家。文学激情燃烧的20世纪80年代初,少年张枣顶着诗歌的风暴入川,二十诗章惊海内,以《镜中》、《何人斯》等作品一举成名,成为著名的“巴蜀五君子”之一。他精确而感性的诗艺,融合和发明中西诗意的妙手,一直风靡无数诗歌爱好者。张枣主张:诗歌中的场景(情景交融)、戏剧化(故事化)、语言的锤炼、一首诗微妙的底蕴以及一首诗普遍的真理性。
八十年代初,张枣开始自己的诗歌创作。诗人柏桦这样写道:写作已箭一般射出,成熟在刹那之间。这一年深秋或初冬的一个黄昏,张枣拿着两首刚写出的诗歌《镜中》、《何人斯》激切而明亮地来到朋友家。当时他对《镜中》把握不定,但对《何人斯》却很自信。也许,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两首诗奠定他作为一名大诗人的声誉。
我一直在想要怎样介绍这首张枣的《镜中》。因为对于我来说,完成一篇详尽的诗歌的鉴赏,像是要在不切合的社交场所拼命从牙齿里挤出一些扭捏的话来。自己难受,别人也未必领情。所以,干脆让读者自己去解读罢了。谁知道呢。谁知道当初他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写作背景;谁知道读诗的你此时此刻又在哪里,拥有怎样不为人知的心情。既然对于诗歌的解读从来是两方面的事情,既然生活中有这么多的不得而知,倒不如就这样。
张枣说,中国文人有一个大缺点,就是爱把写作与个人幸福连在一起,因此要么就去投机取巧,要么就碰得头破血流,这是十分原始的心理,谁相信人间有什么幸福可言,谁就是原始人。所以,对于诗歌,一直以来,我们总有这样一种偏执,觉得痛苦才是深度,觉得一首好诗定要是诗人血肉模糊呈现出来的,这也使得许多初出茅庐的孩子“独上高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但是,这个内心强悍的湖南人总是轻盈的。或者说,他始终都在寻找一种“轻重”的平衡,并且天生具有这样一种奇妙的张力,《镜中》便是这种生命的张力的体现。最后,同样想以张枣的一段话作为此文的结尾:
“痛苦和不幸是我们的常调,幸福才是十分偶然的事情,什么时候把痛苦当成家常便饭,当成睡眠、起居一类东西,那么一个人就算有福了”
文/神经质的喵小姐
原文载自微信公众号/爬上全世界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