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宇!你给我站住!”尖锐的声音响彻哈尔滨火车站阴霾的天空之下,广场外拉活的出租车司机与匆匆的行客无不驻足被那声音吸引过去,最后那个走在前头拉着两个行李箱的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无奈的抬头望望天,又看看她。
男人身后那个穿着白色毛呢大衣带着夸张的护耳帽的女生此刻正将两手摆出适当的起飞弧度,双脚走成内八,沉着脸色一步一步艰难的向男人靠近。
“是个南方人!”看热闹的出租车司机一句话道破天机,引得女生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但还是艰难的向男人逼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跺了跺脚:“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看看,什么破火车站,地面全是冰,就顾着自己走,也不拉我一把,你是要谋害本宫吗?”
男人动了动胳膊,低头看着她,面上似笑非笑:“如果我把这两大皮箱扔了,倒是有手来拉你。”
……
带着护耳帽的少女在肯德基中对着一个汉堡大快朵颐,她抬起一只手将帽子向上动了动让额头透过气来,而对面的男人则是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她的帽子摘了下来。少女撇撇嘴,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终于忍不住问道:“不在哈尔滨玩吗?我要去索菲亚教堂,我要去中央大街,我要去冰雪大世界!”
男人迟迟不回应,她也只好闷闷的在汉堡上挤了满满的番茄酱,最后男人终于舍得将视线由那纷纷洒洒的窗外转过来时,却也是无奈的笑出了声。
他点点自己的嘴巴:“这里”。
“嗯?”少女拿出镜子,看着蘸满番茄酱的嘴,最后做出老虎抓人状的威胁道:“快说,去哪里啊?”
男人看了看手表,道:“走吧。”
“你可不能拐带未成年少女!”
“没有19岁的未成年。”
火车迎着风雪向前疾驰,车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少女看着窗外广袤的白色大地,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兴奋的拉着身边的男人:“程浩宇,你快看!好多雪!”
程浩宇已经脱了灰色的呢大衣,穿着黑色的高领衫的他,手中拿着保温杯,慵懒又惬意的靠在窗边,也向窗外看去,嘴角淡淡的勾起,好像因为这样的白,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着男人放松的神情,少女也安静下来,撑着下巴听着火车的报站声:“下一站,佳木斯。”
坐在窗边安静听歌的少年享受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宁静,却不想被坐在对面的短发少女打破。
“嘿,同学,你听的是什么啊?”
少年摘下耳机,低头看了看手中mp3上显示的《Sunflower》,才要开口,少女则又满目期待的看着他问道:“我可以听听吗?”
隔着一张桌子,伴着轻快的音乐,少年与少女耳畔各戴着一只耳机,少女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窗外,眼中掠过的是白雪、枯树,而这些寂寥的景象,在她的眼里好像有着另一种神奇的生命力,因为她的嘴角始终是带着笑意,就连那双看向寂寥的眼眸也有着什么东西在跳跃。
是阳光吧?少年看着在远方地平线渐渐升起的旭阳,在白色的边缘,天空中有了艳丽的颜色,而他好像近到可以看到一大片白中微小晶莹的颗粒,它们凝聚成一片,却又是单一的个体,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有了淡淡的粉色。
再看少女,她的手指已经在桌上轻轻的打着节拍,音乐的名字他还没有告诉她,但她只是想听音乐吧,少年恍然大悟,却也勾起嘴唇,静静的沉浸在音乐中,沉浸在被朝阳笼罩的白皑皑中。
……
极昼极夜的现象会出现在地球的两极,而在高纬度的黑龙江,一个走神的功夫,你已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偷偷的溜走,天地只剩漆黑。
听着火车到站的播报声,少女知道两人已经到了富锦。富锦的城市不大,可以由火车站的站牌指引看出这个城市的规模。站在铁栅栏外,又是一群司机在拉活,而少女则是乖乖的紧跟在程浩宇的身边,坐上出租车,算上红绿灯,一共走上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转盘道旁边友谊宾馆,看着男人轻车熟路的样子,少女也不多问。
进入宾馆后,少女才敲开程浩宇的门,问道:“明天去哪里啊?”
男人想了想道:“去江边看看吧。”
虽然没来过北方,但少女却为了去冰雪大世界做了很多的攻略,面包鞋、厚棉裤、羽绒服,棉手套,一切穿戴齐全,她自己在江畔上自拍一张,最后笑疯:“这样看,我能有一百二十斤。”
男人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呢大衣,双手插兜的循着台阶一步步向下走,少女紧跟其后,到了冰的边缘,只听少女的疾呼:“程浩宇!”
男人则是站在了冰面上,神情悠悠的看向少女,最后伸出手来,把不情愿的少女也拉了下来。
站在冰面上的少女,脚瞬间又成了内八,任男人走了多远,她都坚持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男人回来,少女拉着他的衣角,成了滑冰的姿势,才哈哈大笑着这样前进。
“喂,你怎么敢在冰上这么走的?”伴着笑声,少女兴奋的问道。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寒风中送来少女清冷低沉的声音。
少年闻声扭过头去,只见少女站在河畔,弯下半个身子,将双手插在兜中,低头向冰面望去。大大的帽子遮挡住她半张容颜,帽檐的绒毛与额前的碎发随风飞扬,只见少女忽然扭过头来,嘴角带着恶意的微笑:“永别了。”
随着那短促的一声永别,吓得少年忙伸出手来去拽那只飞脱于面前的帽子,而少女却是安稳的站在了冰面上,悠哉的在上面打起滑,少年笨拙的将双脚踏在冰面上,小幅度的挪动着步子。
少女由远处滑翔而来,张开双臂,就像晚归的大雁:“你叫什么名字?”
“程浩宇,你呢?”江风猎猎,而少年大声的喊着,少女忽然停在少年身边,将双手搭在少年厚厚的手套上,笑道:“我叫雪绒花!”
“雪绒花”程浩宇喃喃的回味着这个名字,身边的少女却是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雪绒花?真有人叫雪绒花?”
程浩宇扬起头,看着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片片雪花,他伸出手来,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少女也抬起手,厚厚的手套承接一片雪花,它还拥有着在天空时的模样。
“一、二、三……五,嗯?不是六瓣啊!”少女捧起雪花,凑在程浩宇的面前,程浩宇则是笑笑,继续向前走去,冰面已经不是平整而光滑的了,他回过头来,忽然正经道:“跟着我,小心你掉到冰窟窿里去。”
少女则是撇了撇嘴:“这里的冰那么厚,怎么可能掉进去?”
程浩宇指着前面凸起的地方道:“你看那,那是渔民打洞留下来的,你不跟着我,万一踩到他们打的洞里,这儿这么冷,你就自求多福吧。”
听此话,少女嘴上不说,但面上还是紧张的跟在程浩宇身后,直到两人走到一破冰老人身边,少女才又提起兴致问道:“大爷,您在打洞捞鱼么?”
老人笑了笑,很是热情:“是啊。”他说着,用冰铲将冰冻周围的薄冰清理掉,那一层冰面上的冰很是薄,几铲子下去,冰窟窿里就露出了水来,在冰窟窿旁,还有一根铁棍立在其上,上面系了什么东西,待老人顺着绳子将棍上的东西捞出来,水面慢慢涌动,原来捞的是渔网,一条渔网里有三四条鱼,老人笑了:“今天不错。”
待渔网被捞上岸,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在地上还挣扎着,但老人很快就在鱼身上搓了一层雪,鱼也老老实实的成了冻鱼。
少女看着眼前的景象,低声对程浩宇道:“这鱼应该好吃!”
程浩宇忍俊不禁的看着她,而少女则是又跑到前面问道:“大爷,您这么打鱼,冰上都是窟窿,我们踩到怎么办啊?”
老人嘿嘿笑着,伸出手来指道:“我们都是在离岸边远的江中心打洞,你看,每个洞上都立棍子做了标记了,你们绕着走就行,这儿的小年轻都知道。”
少女点了点头,最后回头一拳头打在了程浩宇的背上:“你还吓唬我!”
走了一天,程浩宇带着少女到了一家普通的饭店,要了一盘她心心念念的炖鱼,一盘锅包肉,还有一大盆的老黄瓜汤。少女喝着热乎乎的汤,嚼着脆脆的锅包肉,将眼神瞥向他问道:“你在这里遇到了初恋?”
程浩宇没有回答她,坐在隔间门口的他,看着在饭店中进进出出的人群,希望着能够遇见熟悉的面孔,却不想,还真的遇到了。
“浩宇?”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突然叫出了男人的名字,男人如梦初醒:“三姨?”
女人梳着蓬松的小卷发,不敢相信的走到程浩宇身边,再三确认,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带到另一桌边,介绍道:“快看,是浩宇。”
少女好奇的跟过去,却也被莫名其妙的拉到酒桌上,突然融入了这个看似家庭聚会的餐宴上。
“这是我妹妹,程优。”
“哎呀,这么漂亮啊。”亲戚们热情的夸赞着座中的少女,而少女也终于一改彪悍的本性,竟也腼腆的笑着回应。
“要去看看你妈妈吗?”最后饭局结束,三姨这样问道。
程浩宇点点头。
“对了,你妈妈已经迁到东山公墓上去了,你大概不知道怎么去吧?要在这儿过节吗?”
程浩宇看着程优,想了想道:“不了,还要回去一家人过年。”
女人闻此点点头:“明天来我家这儿吃个饭吧?现在住哪里啊?要不直接搬来住我家吧,带你去看看姥姥,大后天我们开车去公墓。”
程浩宇最后还是婉拒了三姨的邀请,住在宾馆中,第二天带着程优去看了他的姥姥。
“姥姥应该有九十多了吧?”走在回去的路上,程优如此问道,而程浩宇想了想,那年回来见姥姥,姥姥也八十二岁了,看到程浩宇,激动的将他抱住,嘴里喃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是他在这座城市中接受到的第一个温暖的拥抱。
而当时的他,还在不知所措,双手不知要放在哪里,最后也没能回应那个拥抱。
“久别重逢,拥抱是我对你难言的千头万绪。”其实下了火车之后,他就与雪绒花分开了,再一次的相遇,是因为他带着背包在书店中徘徊,之所以徘徊在书店,是因为,他暂时不知该去向哪里。
雪绒花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带着他去吃了饭,那些冰上行走,看渔夫打渔,所有的路,雪绒花带他走过的,最后暮色降临,雪绒花终于问起:“你是没地方去吗?”
更确切的说,程浩宇不知道那个地方他该不该去,而雪绒花则是低头踹着脚边的雪球,恹恹道:“来都来了,难道还要在外面徘徊么?天那么冷,我可不会收留你的。”
“嘿”陆浩宇的背后被人轻轻一推,身子就前倾着跨越门槛,九十多岁的姥姥依旧记着这个住在南方城市的外孙,拉着他的手,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变化,最后笑着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程优对程浩宇妈妈这边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所以一路上很乖,话也不多倒是很快就融入这个城市,轻车熟路的在街上买着烤冷面,在寒冷的夜里,口罩挂在下巴上,露出一张嘴来,感受着冰糖葫芦那被雪气凝固糖浆的脆甜。
那一晚,程浩宇还是踏进了医院的大门,他是要去看他的母亲。
在他四岁时,母亲离他而去,靠着姑姑的描述,他对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拼凑。
那时的他已经会扶着床沿走路,母亲抱着他找到姑姑,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而他,则是在没心没肺的玩着弟弟的玩具,对于母亲离他而去的那一幕,姑姑能够提起的就是这些,但程浩宇也不信自己会那么淡定的在幼年时候接受再也见不到自己骨肉相承的人的事实,但那样的事,当然也只有一直艰辛抚养自己的父亲知道吧。
当看到病榻上的母亲时,他的内心除了对于病者的怜悯,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因为对母亲的留恋之情,在后来,都由雨竹阿姨,也就是程优的妈妈来给予了。
对于母亲所做的事情,程浩宇一直都不太理解,即使现在,病入膏肓,也不愿去更大的医院治疗,只放任自己在病床上等着生命消逝,他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任性。
姥姥当时抚着母亲的头发,压抑着难言的悲伤道:“这孩子,说她想家,她不想在不属于她的城市离开世界。”
母亲离世的那天距年三十还有十三天,母家人全部沉浸在送别她的悲伤之中,而程浩宇也是在那样的氛围中度过了新年,他甚至想着,这样的离去倒是很符合母亲的性格,总是做着让人猝不及防的事。
汽车在雪地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眼前的景象渐渐远离市区,夹道两旁的树枝上除了白雪没剩下什么,三姨夫的车内放着凤凰传奇的歌曲,而晕车的三姨则是坐在前面全程闭着眼,偶尔的将车窗打开透透气,面色苍白,但还是会回过头来道:“前两年这边就修公墓了,你姥姥张罗着把你妈妈迁过来,她在这边买了个家族墓,到时候,一家人凑在一起,可以在墓里放个麻将桌。”
三姨开着这样的玩笑,程浩宇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三姨则又是喃喃道:“这人啊,太无常了,总得把每天日子过好,以后突然走了,也不会有遗憾。”
三姨夫笑着打断道:“叫你半年去医院检查一次,你还总推三推四,感慨什么?有病就及时治,咱还能看到孙子结婚呢。”
说到这里,三姨拍着老公的胳膊笑出声来。等到了公墓,三姨和三姨夫带着纸钱,程浩宇手中捧着鲜花,她扭过头来看了看那鲜花,道:“之前上坟,从来都没想过给小柠带鲜花,我们这儿不兴这个,但你妈妈年轻时候最爱鲜花了。”
墓碑前,程优将双手合十,心里好像默念着什么,而程浩宇则是对着墓碑呆呆的望着,中间被三姨夫叫去烧纸,他走过将墓碑边的雪扫去,在最后离开前,他拿出准备好的毛巾,将墓碑擦了一遍。
“你当时念什么呢?”与三姨分开,程浩宇与程优走在回宾馆的路上,程优抬起头来,道:“偷偷的告诉阿姨,你近几年来还是单身,求她保佑你找个女朋友。”
程浩宇伸出手来敲在程优的头上:“骗人。”
下午五点,马路对面的新华书店还没有关门,程浩宇已经找不到当年与雪绒花再次相遇的书店了,不过,对面的新华书店倒是还在那里,记得曾经的书店就在这条路上,两人出了书店,她指着马路对面的新华书店道:“新华书店里面的书特别老,超无聊。”雪绒花说着,默默的将《知音漫客》、《男生女生》放入包中。
刚进入新华书店,一股香甜的爆米花味伴着暖风扑面而来,看着新华书店内那花哨的棉被花布装饰品,程浩宇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东北风情。在一楼逛了一圈,倒真没找到雪绒花当年看的书,靠门左侧的书架上,放着一本《浮生六记》,然后记得,雪绒花曾经提到过:“我在网络上,看到一本小说也叫《浮生六记》,为什么是六记?”
未等程浩宇回答,雪绒花已经又跑回书店,买了那本手掌大小的《浮生六记》,她拧着眉翻看一会,抬起头:“半文言,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坐在一楼阅览区的程浩宇翻开书的第一页,却听头上有人道:“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只见程优捧着奶茶坐在对面,将书一把夺过,翻到了书的卷二册,笑道:“闲情记趣。”
“听说浮生六记卷后两卷真伪性有待考证呢。”程优说着,也皱起眉来,目光认真的盯着那盒奶茶,用力一吸,满意的将一颗珍珠送入口中。
待到五点半,店员抱歉的说着店铺要打烊的事实,两人由店中走出,过了马路,却见路边的雪堆中,有一点微光闪烁。待两人走近,才发现,不知是谁,在雪堆中挖出一个小洞,一支红色的蜡烛被罩在玻璃杯中,在雪洞中静静地放着光亮。
“啊,好可爱,是哪个小孩子做的吧?”程优弯下腰,盯着洞中的烛火,如此猜测道。
“也不一定是小孩子。”
元宵佳节,雨竹阿姨打来电话,安慰着程浩宇不要太难过,当他挂掉电话时,姥姥已经煮好了汤圆,房间内还放着中央电视台的元宵晚会,她招呼着程浩宇坐下来吃汤圆,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蜡烛走了出去。
程浩宇想和姥姥说些什么,但这么多天来,两人的话头都是由姥姥引起,他期间想过无数次安慰她节哀的话语,但到了嘴边,又觉得矫情。
其实,两人都是失去了亲人,只不过,一个用着多年的人生智慧在消化这样的事实,可能已经把悲伤当作食物,放到了离心脏最远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依旧处在不知所措,悲伤、难过,在脑海中久久盘旋,却没打向任何一根神经。
“浩宇,出去走走吧。”姥姥这样说着。
她坐到沙发上,慈爱的看着他:“年轻人怎么能总闷在家里呢?今天元宵节,外面热闹着呢,出去走走吧。”
“可是……”
“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东北哪有那么多烂规矩呢?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次。”
听着姥姥的话,程浩宇穿上了外套,走出房门,姥姥家是平房,年前下了一场大雪,他和舅舅、阿姨们将院子内的雪扫到菜园子里,红砖铺地的主路两侧还各立着挺长的雪堆,到大门的一刹那,就看到了门口雪堆下那微弱的红光,是姥姥之前拿出去的两根蜡烛啊。
暖黄的路灯映衬着路两旁晶莹的雪堆,是一种习俗么?他将双手插在黑色的羽绒服兜内,看着道路两旁绵延不绝的微弱红光,远处已经开始有烟花炸裂在天空。
还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在路旁买烤红薯的雪绒花。可以认为富锦是真的不大么?程浩宇无奈的笑了。
“你要不要吃?”雪绒花大方的又买了一个红薯,放在程浩宇的手上,他还来不及拒绝,由红薯传递到手心的暖意就让程浩宇安静下来了。
“烤红薯还是暖手宝哦!”雪绒花捧着烤红薯,又歪过头来问道:“去江边吗?”
“嗯……”人多的好处,就是你不用担心迷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是奔着共同的终点。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慢慢的变得肩并肩、人挤人。
而人群之中,大多是三三两两的组合,或是一家人、或是情侣。程浩宇忽而看向兴冲冲的走在前头的雪绒花,好似感觉到了什么。
雪绒花回头看着他,停下脚步,伸手向前一指:“在这里看吧。”
人群继续向前,而两人已经停在原地,程浩宇知道前面应该会是更加壮观的人头攒动的景象,遂在这里看烟花是明智的选择,毕竟,挂在天上的东西,地上哪一个角度都会看到。
“离那么近的话……”
“万一烟花砸下来,烧到我们,该怎么办啊?”雪绒花望着天空,说的一本正经。
“不会吧……”程浩宇也抬头望向天空,此刻天空中的一束圆球又爆开无数的光点。
烟花没看多久,雪绒花就带着程浩宇走向转盘道,那里被围了起来,圈内是各样的冰雕,两人驻足看了一会儿,才又向回走。路两旁的红色光点越来越让程浩宇在意。
“那是什么?”程浩宇指着雪堆中的蜡烛。雪绒花停下脚步,与程浩宇一起看向烛火,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我爸爸曾跟我说,他元宵节和朋友走在路上,朋友指着路边雪堆中的烛火说,在门口立烛火的,一定都是女儿。”
“嗯?”她说的话让程浩宇不解。
“因为,女孩更依赖父母吧?”
“你家门前也有这个么?”程浩宇终于忍不住问道。
雪绒花点了点头:“元宵节在门口燃上一支蜡烛,是为指引离世的亲人们回家的路。”远处礼花绽放的声音渐渐停止,雪绒花也在这一晚和他告别。
临别时,雪绒花道:“要努力的活着,因为世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看。”
人群的欢闹声将程浩宇由回忆中拉回现实,队伍越来越靠前,最后他被程优拉着走向冰雪大世界的滑梯。
“准备好了吗?”程优大声喊道。
程浩宇点了点头,随着一声呼喝,两人已经由滑梯最上头伴着冰雪大世界那欢快的音乐一路穿风而过。
到了最下面,心跳还未平复,程优已经拉着他随着人群走到最高处,向下望去,灯火盎然,人世间是无限的旖丽妖娆。
坐往回程的火车上,程优还在不停的翻看在黑龙江玩乐的照片,手机中忽然接到消息,程优点开,又向上铺望去,只见到程浩宇的背影。
“在墓地,你和她说什么了?”
“什么?”程优回复道。
“你和我妈妈说什么了?”
“说,程浩宇这个人虽然孤僻又邪恶,但是毕竟是我的哥哥,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还有虽然他缺点很多,但却是一个好人,请放心。”程优一口气将这些字打出来,抬起头,上铺依然只能看到个背影。
“还有啊,有什么话,直接当面问我不就好了?你就在上铺,发什么信息啊!”打到这里,程优又将信息删除,道:“下次再来这里,如果你还没有女朋友,我就勉强的再陪你吧。”
“对啦,那一年,我以为你去参加冬令营了呢。”程优向上铺道。
蜡烛已经燃到了底,它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微光等着程浩宇的归来。程浩宇蹲在雪堆旁边,双手合十。
“妈妈,我在这里,我……过得很好。”
列车继续疾驰,窗外的景色已由白色渐渐转绿,程优等不到程浩宇的回答,扭过头,撑起下巴,望着窗外。过了不久,上铺传来一声应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