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与惠子是好朋友,惠子在梁国做了宰相,庄子拒绝了楚国为官的邀请,打算去梁国看望他。有人对惠子说:“庄子来梁国,是想取代你的位置。”于是惠子恐慌了起来,在都城内连夜搜寻庄子,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庄子见到惠子,对他说:“你知道吗?南方有一种与凤凰相类似的鸟,名字叫鹓鶵(yuān chú)。这种鸟从南海出发飞到北海。没遇到梧桐树,它不停息;不是竹子开花结出来的果实,它不吃;不是甘醇如酒的清泉水,它不喝。
在鹓鶵飞过的地方,有只猫头鹰正在吃腐烂的老鼠,它害怕自己的食物被抢走,于是抬起头看着鹓鶵发出了恐吓的声音。惠施呀惠施,这几日,你在全城范围内搜捕我,不就是害怕自己的宰相之位被我抢走吗?可是你恐怕不知道,梁国的官职在我眼中就是腐鼠一般呀!”
庄子和惠子这一对好友,真可谓是相爱相杀了,从《庄子》的第一篇《逍遥游》开始,一直到最后一篇《天下》为止,这二人的斗争就一直没有平息过。
惠子是庄子的诤友。他对庄子的评价,两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无用”。在《逍遥游》中,惠子对庄子说:“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在《外物》篇中,惠子也说“子言无用”。
所谓“无用”,不是说庄学与事实不符、讲得不对;而是说庄子的思想只能在理论层面探讨,没什么应用价值。在庄子眼中,“无用”不是什么毛病,反而是自己不被利用的诀窍;但是在实用主义的惠子眼中,“无用”却是一个思想学说最致命的问题。
《史记》上有个故事,可以看出,惠子是一个非常重视实用价值的人。这则故事讲得是,墨子花了三年时间做成了一只木头鸟,结果这只鸟只在天上飞了一天就坏了,墨子的弟子们都说木鸟虽然坏掉了,但是好在制作精良,还是有价值的。但墨子却说,“我做这个鸟没什么实际用途,还不如去做车轴呢!我做车轴,用不了多少木头,也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如今我花三年时间,做了这么个破玩意儿,真是得不偿失呀!惠子听闻后,非常赞同墨子的看法,说“墨子大巧,巧为輗,拙为鸟”,意思是墨子真是手巧,但是他巧在做车轴上,而笨在做鸟上。正是基于这种实用主义的观念,惠子才坚决反对一切“大而无用”之物,与庄子走了两条截然相反的学术道路。
惠子追求现实基础和实实在在的官职地位,而庄子追求人生自由和内心的纯真天性。这样两个选择是矛盾的,但是都有一定的道理。整个庄子学说是,都建立在“道”的基础上,这就决定了它难免会带给人们一些虚无恍惚、实操性不强的感觉,对于社会实际生活也是很难起到十分明显的作用。后来的实用主义大家韩非子更是直接批判:“恬淡,无用之教也,恍惚,无法之言也。”(《韩非子·忠孝》)但需要明确的是,庄子的学说具有超功利的审美特征,它比先秦任何一家的学说都更能让人摆脱功利得失的束缚,从而达到一种审美自由的人生境界。
人的幸福感的提升,往往来自于对功名的漠视。因为财富的多少有明确的数字,权力的大小也能在序列中比较,盯着这些实用主义指标的人,难免产生攀比和较量的心态——对损失感到厌恶、对收获不知满足、对没有得到的东西又心存执念……当内心被这些情绪充斥的时候,幸福是进不来的。相反的,积极拥抱自然之美,尽情感受天伦之乐,才是一个人灵魂底层最真实的需求。从这一点来看,庄子的学说正是以“无用”才显示出其“大用”,而惠施的功利眼光反而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浅薄而又局限的幸福观。
鸢飞戾天,鱼翔浅底,真正的天地大美需要用心去感受,千万不要让一只死了的“臭老鼠肉”去阻挡我们通往幸福的人生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