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传（二）
过了很久之后，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侍奉汉武帝。汉武武帝偶然读到了《子虚赋》，大为称赞，对杨得意说道：“可惜朕不能这个人同处在一时代！”杨得意说：“臣我的同城老乡司马相如曾经说过，这首赋是他写的。”汉武帝大吃一惊，急忙派人召来并询问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说：“这赋确实是我写的。但这只是写的诸侯事情，不值得陛下观赏。现在我就请求陛下批准，我要写篇《游猎赋》，写成后奏报陛下。”
汉武帝马上答应，命令尚书给司马相如笔和木简。司马相如在文章中塑造了一个叫做“子虚”的人物，这是假称，是楚国人的习惯称呼；“乌有先生”则是说没有这事，以此来替齐国诘难楚国；“无是公”是说没有这个人，是借此说明天子要施行大义。他凭空创造出这三个人物，是借这三人之口，来规劝汉武帝要减少围猎活动，归结为治理天下必须以节俭为要，实质是篇劝辞。文章奏报给汉武帝后，汉武帝看完十分高兴。辞中说：
楚国派子虚出使齐国，齐王调动境内所有的军士，备齐车骑部众，陪同使者一起出去打猎。这事过后，子虚前去拜访乌有先生，无是公同时也在座。
三人坐定后，子虚向他们夸耀起田猎的排场与气势。乌有先生问子虚：“今天的田猎先生高兴吗？”子虚回答：“很高兴。”乌有又问：“田猎收获很多吗？”子虚先生回答：“很少。”乌有接着问：“那为什么还高兴呢？”子虚回答：“当时的齐王对我夸耀齐国的车骑众多，而我则回答楚王到云楚田猎的盛况。”乌有问：“我可以听一听吗？”
子虚说：“可以。齐王驾车千乘，选出精兵万骑，一直来到到东海之滨围猎。陈列的军卒摆满了盐泽，捕兽的大网罩住了整座山，大家一起追逐野鹿，射击麋鹿走兽。车辆驰骋在泽边的道路上，宰杀的野兽鲜血染红了车轮。捕获射中的猎物多的，都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功劳。齐王回头问我：‘楚国也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就像我们这样纵情寻乐吗？楚王的田猎和寡人比起来怎样？’我赶紧下车回答：‘臣是楚国的边鄙之人，很荣幸地担任楚王的宿卫十多年，有时跟随楚王外出游猎，猎场就在王宫的后花园中，其面貌一览无余，但仍然不能全部看到，又怎么能比得上大王远离都城的外泽呢！’齐王得意地说：‘虽然是这样，但你就简单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一下就行了。’
“我回答说：‘好好。臣我听说过楚国有七座大泽，我曾经看过一个，其他没有见过。臣我所见到的，只是特别小的一个，名字叫做云梦。云梦方圆九百里，其中有座山在里面。山势盘桓曲折，层峦叠嶂，山峰耸立；岩石参差，遮蔽日月；交错纷繁，上接云天；山坡陡峭，下连江河。土色红黑青黄，雌黄白附，锡碧金银，色彩夺目，如同龙鳞闪耀。其石赤玉玫瑰，琳、珉、琨珸，磨刀黑石，半白半赤，红地白文，应有尽有。山的东面有蕙草花圃，长满杜兰白芷，杜若、射干，芎䓖、菖蒲，茳蓠、蘼芜，甘蔗、芭蕉，无所不缺。南面是平原大泽，地势起伏不平，绵延倾斜，低洼和广阔平坦的土地，沿大江延伸到巫山。那高峻干燥的地方，生长着马兰、燕草，苞草、荔草，艾莎、青薠（音fán，凡），比目皆是。低洼潮湿之地，则生长着狗草、芦苇，东蔷、菰米，莲花、荷藕，葫葛、莸草，郁郁葱葱，众多的麦木数不胜数。西面则是奔涌的泉水、清澈的水池水波激荡，后浪拍打前浪，滚滚向前；水面上盛开着荷花与菱花，水面下隐伏着巨石和白沙。水中有神龟、蛟蛇，玳瑁、鳖鼋。北面则是森林无垠，古木苍苍：楩楠、樟木，桂树、花椒，木兰、黄蘗，山梨、赤柳，山楂、黑枣，桔树、柚树，芳香远播。树上生活着赤猿、猕猴，鹓鸟、孔雀，鸾鸟、跳猴与射干。树下则有白虎、黑豹，蟃蜒、蟃蜒，貙豻（音chū àn，出岸）、犀牛，大象、穷奇与獌狿。”
“‘于是派出专诸一样的武士，徒手格斗猛兽。楚王驾乘着驯服的驷马，乘坐着美玉雕饰的战车，挥动着用鱼须做的曲柄旌旗，摇动着明月珍珠镶嵌的旗帜，高举锋利的刃戟，左手拿着雕花的乌嗥名弓，右手拿着强弓硬弩。有伯乐做骖乘，有纤阿当驾车，车马缓缓前行。还没开始驰骋时，就已经踏倒了很多凶猛强壮的猛兽。车轮辗压土地、践踏郊野，冲击野马，轴头撞死騊駼（音táo tú，涛涂），驱赶着千里马，箭射中游荡的骐驷。楚王的车骑犹如惊雷滚动，好似狂飙奔袭，像流星飞坠，若雷霆撞击。楚王弓不虚发，箭箭射中禽兽眼眶，有的则贯穿胸膛。猎获的野兽像雨点般飞落，覆盖了野草，遮蔽了大地。于是，楚王就停鞭徘徊，缓步而行，浏览着山北的森林，观赏壮士的暴怒和野兽的恐惧。看他们拦截那疲惫的野兽，捕捉那力竭的动物，观看群兽不同的姿态。’”
“‘于是郑女曼姬，众多肤色细嫩的美女，披着漂亮的外衣，穿上麻布白娟做成的裙子，妆点着纤细的罗绮，身上垂挂着轻雾般的柔纱。裙幅褶绉重叠，纹理细密，线条婉曲多姿，就似深幽的溪谷。美女们穿着长长的衣服，裙幅飘扬，裙缘美丽动人；衣上的飘带随风飞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挂身间。她们体态婀娜多姿，走路时衣裙相磨，发出悦耳美妙响声。飘动的衣裙饰带，摩擦着脚下的兰花蕙草，拂拭着上面的羽饰车盖。她们头发上点缀着翡翠羽毛做成的饰物，颌下缠绕着用玉装饰的帽缨。全都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就像神仙般若隐若现。’”
“‘楚王就和众多美女一起到蕙圃间夜猎，缓慢走上坚固的水堤。用网捕取翡翠鸟，用箭射取锦鸡。用带丝线的短小箭支射击，用细丝绳的箭支射击，射落了白天鹅和野鹅。中箭的鸧鸹从天而落，也有黑鹤被箭射穿。他们在打猎疲倦后，拨动游船，泛舟清池之中。划着画有鹢鸟的龙船，扬起桂木作成的船浆，张挂起绣有翡翠鸟的帷幔，树起鸟毛装饰的伞盖。用大网捕捞玳瑁，用钓竿垂钓取紫贝。敲打金鼓起，吹打起排箫。船夫唱起歌来，声调悲伤嘶哑，悦耳动听。鱼鳖受到惊吓，搅动波涛翻腾。泉水涌起与波浪相聚，石头相互撞击，发出巨大的响声，就像雷霆轰鸣，声传百里之外。”
“夜间狩猎就要停止时，楚王命令敲起大鼓，点起火把。战车一队队行进，骑兵归队步行。队伍整整齐齐，连续不断。楚王就登上阳云台，泰然自若安坐。左右奉上调好的食物给楚王品尝。他不像大王终日奔驰，不离车身，甚至于吃点肉块，也要烤炙着吃。在这点上，我认为齐王恐怕不如楚王吧。’于是，齐王默默无语，无法回答我。”
乌有先生说：“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头了吧！先生不远千里，前往出使齐国，齐王征调境内所有军士，备齐车骑部众外出田猎，大家都想尽力，以便有所收获，这只是为娱乐左右罢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齐王询问楚国有没有这样广阔的平原泽地，只是想了解一大国风烈，先生却借机谈论其他。现在先生不称赞楚王德厚，却盛赞云梦广阔，奢言淫乐而显示奢靡，我私下里替先生感觉不可取。如果一定按照先生所说，这并非楚国之美。如果真有其事，这是彰显君王之恶；没有却谈论出来，这伤害先生的诚信。彰显君王之恶，或者伤害自己的私义，这两者没有一项可取，但先生却这样去说，这肯定会受到齐国轻视而连累楚国。何况齐国东临大海，南有琅邪，观赏于成山，射击于芝罘，泛舟于渤海，游历于孟泽；齐国东北和肃慎为邻，右面以汤谷为界，秋天田猎于青丘，傍徨于海外，装得下云梦的大泽有八九个，但胸中不曾存有蒂芥。如果论起俶傥瑰伟，异方殊类，珍怪鸟兽，万端鳞萃，充斥其中的无法计数，甚至于大禹不能命名，夏契不能统计。但身在诸侯位置，不敢轻言游戏之乐和苑囿广大。先生又是客人，所以齐王才没有立刻回复，怎么能说是无话可说了呢！”
无是公听完后笑说道：“楚王有失，而齐王也没有所得。诸侯之所以纳贡，朝廷不是为索要财币，而是要求诸侯按时述职；朝廷之所以给诸侯封疆划画界，不只是为了守御，而是要求诸侯禁止淫乐。现在齐国列为东藩，却暗中对外交接肃慎，舍弃国土界限，出动部队到海滨田猎，这是不符合诸侯义务的。况且两位先生的言论，不努力去明确君臣应有之义，匡正诸侯之礼，只是享受游猎之乐，苑囿广大，只是想用谁更奢侈来争胜，荒淫僭越，不但不能张扬名誉，而只能会贬低君主和自损形象。何况齐楚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先生们如果真没有看到其富丽堂皇的程度，难道没有听说过当今天子的上林苑吗？”
“上林苑左边是苍梧，右边是西极，丹水流过南面，紫渊穿越北面；终自霸浐，出入泾渭；丰鄗潦潏（音jue，觉)，蜿蜒曲折，都在上林苑中。八川浩荡分流，流向各异。东西南北，奔腾往来，出于椒丘山谷，穿越水中小洲，经过桂树森林，流过莽莽旷野。水流迅速太大，沿着高山奔腾而下，直奔狭隘的山口。波浪撞击着巨石，激荡着曲折的沙石河岸，水流暴怒涌起，汹涌澎湃。河水盛涌，水流迅疾，波浪撞击，砰砰作响；横流回旋，转折奔腾，潎洌作响。急流冲击着不平的河岸，轰鸣震响，水势高耸，浪花回旋，卷曲如云，蜿蜒萦绕。后浪冲击前浪，形成湍急的水浪，冲过沙石之上。拍击岩石，冲击河堤，水势奔腾飞扬，不可阻挡。大水冲过小洲，流入山谷，水势渐缓，水声渐低，跌落在沟谷深潭中。有时因为潭深水大，水流激荡，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响。有时水波翻涌飞扬，如同鼎中水沸。水波急驰，翻滚不止，掀起层层白浪。有时水流急转，轻疾奔扬，流向远方，回归大湖。有时水面平静无声，安然流向远方。无边无际的浩瀚大水，迂回徐缓，银光闪闪，奔向东方，注入到大湖，湖水溢满涌到附近的池塘。于是，蛟龙、赤螭、鰅、鳙、鰬、魠、禺禺、鱋、魶，都扬起背鳍，摇动鱼尾，振动鱼鳞，奋扬鱼翅，潜伏到深渊岩谷之中。鱼鳖欢跃喧哗，万物成群结队。明月和珍珠在江边光彩闪烁，蜀石、黄石和水晶石层层堆积，灿烂夺目，光彩映照，聚积在水中。天鹅、鹔鷞、鸨鸟、天鹅、鸀、鹮目、烦鹜、鷛鷞、鸬鹚，成群结队浮游在水面上。任凭河水横流浮动，鸟儿随风漂流，乘着波涛自由游荡。有时，成群的鸟儿聚积在野草覆盖的沙洲上，口衔菁藻，唼喋作响，口含着菱藕，咀嚼不停。”
“于是崇山峻岭，巍峨崔嵬，深巨木，怪石嶙峋，山高险峻，高低不齐。九嵏（音zōng，宗）山、嶻嶭（音jié niè，杰聂）山、终南山巍峨耸立，有的奇险，有的倾斜，有的上下大中间小，有的三足直立，险峻异常，陡峭崎岖。有的地方山溪存蓄流水，有的地方水流贯通山谷，溪水曲折，流入沟河。溪谷宽大空旷，水中的丘陵和孤立的山高高挺立，层迭不平。山势起伏，忽高忽低，连绵不绝，山坡倾斜，逐步平缓。河水缓缓流动，溢出河面，四散在平坦的原野上。水边的平地一望千里，无不被修筑开拓。地上长满菉草和蕙草，覆盖着江蓠，间杂着蘼芜和留夷，布满了结缕。深绿色的莎草丛生，还有揭车与杜蘅、兰草、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杜若、荪、鲜枝、黄、蒋、芧、青薠，遍布在广阔的大泽，蔓延在广阔的平原上。花草绵延不绝，广布繁衍，迎着微风倒伏，吐露芬芳，散发出浓郁的芳香，香气四溢，沁人心田，更让人流连忘返。”
“于是天子游遍四周，瞪大眼睛观望，却也是茫茫苍苍，没有边际。早晨，太阳从苑东的池水中升起，傍晚，太阳从苑西地坡地落下。苍南就是隆冬也能生长植物，河水奔腾踊跃；野兽则有旄、獏、犛、沈牛、鹿、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苑北则在盛夏时节也有河水结冰，大地冻裂后，只要提起衣襟就能过河，野兽有麒麟、騊駼、骆驼、蛩蛩、騨騱、駃騠、驴、骡。”
“于是天子离宫别馆，跨谷登山，高廊四周环绕，画阁重重周围相连，彩绘的墙壁，璧玉装饰的瓦当，辇道连绵不绝。在漫长的行进途中，必须要在中间住宿休息。削平高山筑成厅堂，累积而成高台，下面也有房间相通，一直延伸到幽深的山底。仰望天空，看到群星闪烁，似乎抬手就能摸到天空。流星穿过宫门，彩虹就像悬挂在东厢。乘坐大象拉的车子，行走在幽静的西厢。众神仙就在台观间闲坐，还有很多就在南面屋檐下晒着暖阳。甘泉从清室中涌出，通过河川来到中庭。磐石巍峨耸立，奇石相倚相倾，好象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玫瑰碧玉，珊瑚丛生，美玉巨大，纹彩各异。赤玉纹彩交错，杂插其间。垂绶、琬琐、和氏璧都出在其中。”
“于是夏橘成熟时，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楱厚朴，酸枣杨梅，樱桃葡萄，隐夫郁棣，榙濛荔枝，全都罗列在后宫之中，堆满了北园。上至丘陵之上，下到坦荡平原，全都摇摆翠绿的枝叶，伸展紫色的树干，开出鲜红的花朵，妆点着众多小花，光彩夺目，照耀着巨大的原野。沙棠栎槠，桦枫弇（音yǎn，掩）栌，留落胥余，仁频并闾，欃（音chán，缠）檀木兰，豫章女贞，有的高达千仞，几人合抱，树条下垂，树叶茂密，有的聚集一处，有的丛集相倚。树枝相连而蜷曲，交接重叠，繁茂交错，盘纡纠结，高举横出，相倚相扶，枝条四散伸展，落花飞扬；树木繁茂高大，随风摇荡，婀娜多姿；风吹草木，沙沙作响，犹如钟磬之声，好似管陶之音。树木高低不齐，环绕后宫；众多草木重叠累积，覆盖山野，沿着溪谷生长，顺着山坡直到低湿之地。放眼望去，无边无边际。仔细观看，真是无穷无尽。”
“于是玄猿素雌，蜼（wěi，伟）玃飞鼠，蛭蜩蠗（音zhuó，卓） 蝚，蜥虫胡蛫，栖息在里面；长啸哀鸣，翩跹往来，上下跳跃，嬉戏玩耍。它们屈曲宛转，直上树梢。有时跳越断桥，跃过丛林，把住下垂的枝条，有的分散奔走，有的杂乱相聚，一哄远去。”
“像这样的地方有数千百处，可供嬉戏游乐，住宿在离宫，歇息在别馆，到厨房不需要走动，后宫妃嫔也不必跟随，文武百官也已齐备。”
“于是从秋至冬，天子出外田猎。乘坐象牙雕饰的车辆，六匹白玉色马匹拉车，就像矫健的银龙。摇动五色旗帜，前有蒙着虎皮的车子开道，后面导游车护送。有孙叔执辔驾车，卫公作为骖乘，护卫的军兵四处横行，活动在四围之中。鼓声肃穆激昂，猎手们奋力出击，江河是藩篱，大山是望楼，车骑声像雷鸣而起，震天动地，猎手们四散分离，追逐目标。猎手们络绎行进，沿着山陵，顺着沼泽，像云雾密布，如大雨倾注。”
“猎手们生擒貔豹，搏击豺狼，手刃熊罴，脚踩野羊。他们头戴鹖尾装饰的帽子，下穿绘有白虎的裤子，身披绣有斑纹的衣服，骑着驯服的野马。登三山并立的山头，跃下崎岖不平的山坡；直奔高峻的山峰，越过幽谷深水。射击飞廉，捕捉豺豹，格斗瑕蛤，击杀猛兽，擒获野马，射杀野猪。箭不轻出，出必中的；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天子就乘坐舆车自由往来，四处观望，看自己的部将进退有序，瞅将军们出击的各种形态。然后天子命令车辆加快速度，追赶飞奔的禽兽，用大网捕捉飞奔的禽鸟，用车轴撞击白鹿，速度超过狡猾的野兔，出动如同赤电，追逐怪兽，奔出宇宙。拉弯良弓，张满白羽之箭，射击游动的羚羊，击倒飞虡（音jù，巨）。选好肥美的野兽才发箭，命中预想的部位。弓箭分离后，射中的猎物应声倒地。”
“然后高举起旌节，驾驭着清风，狂飙突进，升上天空，和神仙共舞，捕捉玄鹤，乱捉昆鸡。捕捉孔雀和鸾鸟，抓取锦鸡，击落鸥鸟，打中凤凰，疾取鸳鸯，袭击焦明。”
“在道路的尽头返回，飘飘降落在上林苑的极北，随后一直往前行走，忽然返回故乡。踏上石阙，经过封峦，通过义鹊，远望露寒。天子下榻于棠梨宫，体息于宜春殿，再向西飞驰到宣曲，划动画有鹢鸟的游船。登上龙台，休息于细柳观，观察士大夫们的勤劳，分配猎获的物品。至于车辆所碾压的，骑兵所践踏的，随从所踩死的，以及惊恐倒地，没被刃剑砍死而丧命的，更是籍籍遍地，填满了山谷，铺平了湖泽，根本无法计数。”
“于是天子游猎后十分倦怠，在昊天台上摆置酒宴，在广阔的寰宇演奏音乐；撞击千石之钟，竖立起万石之架；高举翠华之旗，架起灵鼍之鼓。奏响陶唐氏的舞蹈，聆听葛天氏的民歌，千人齐唱，万人相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的舞蹈，宋蔡的歌曲，淮南的《于遮》，文成的滇歌，同时响起，一时间金鼓迭起，铿锵不决，动心骇耳。荆吴郑卫的音乐，《韶》《濩》的声调，《武》《象》的舞蹈，阴淫沁心的声音，鄢郢地区的舞姿，《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的表演，狄人艺人的滑稽，都愉悦耳目，心旷神怡，应有尽有。美妙悦耳的音乐就在天子面前回荡，皮肤细腻的美女就侍立在天子身旁。”
“她们都像那青琴和宓妃一样的美女，绝殊离俗，艳丽高雅，刻意打扮，风姿绰约，体态轻盈，妩媚纤弱；身穿茧绸制作的丝衣，拖着长长的衣袖，轻柔飘动，与世间普通服饰完全不同；周身芬香四溢，清美各异；明眸皓齿，笑若兰花；眉毛修长，双目含情。美色诱人，心魂荡漾，她们都高兴地侍立在天子旁侧。”
“于是酒酣耳热，乐舞狂热，天子却怅惘有感，似有所失，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也太过奢侈了！我在理政闲暇之时，不能虚度时日，顺应天道前来杀伐，本来就只是为暂时放松而已。真担心后世也这样奢靡华丽，这事做了就不能退回，这不是继承天下强根基的做法。’天子下令，撤除酒宴田猎的做法，命令有司说：‘凡是可心开垦的土地，全部交给农民耕种，以便养活百姓；填平壕沟以便让山泽的百姓能够进驻。不禁止百姓进入陂池中捕捞，允许百姓进入空闲的宫馆居住。打开粮仓赈济贫穷的百姓，补助不足，慰问孤儿和无子的老人。发布政令施恩德给百姓，减轻刑罚，改变制度，变换服色，更改历法，和天下百姓一起从头做起。”
“于是天子选择吉日斋戒，穿上朝服，乘坐法驾，高树起翠华之旗，鸣响玉鸾，游观六艺囿，奔弛在仁义大道，观览春秋之林，演奏《貍首》，加上《驺虞》音乐。天子射中玄鹤，举起干戚，载歌载舞。召集众多文人雅士，听《伐檀》而悲，闻《乐胥》而乐，在礼园中修治礼仪，在书圃中书写华章，阐明《周易》之道，放走怪兽，登上明堂，端坐清庙，听群臣放开谈论，奏报朝廷得失，四海之内无不受益。这个时期，天下百姓欢欣鼓舞。他们顺应天子的风教，听从政令，接受教化。圣明之道勃然振兴，人民归向仁义，刑罚被废弃不用。天子的大德高过三皇，伟业超越五帝。如果政绩达到这个程度，再去游猎才是可喜的事情。”
“如果之与相反，成天驰骋在苑囿之中，劳累精神，辛苦身体，废弃车马途，损伤士卒精力，浪费国库钱财，对百姓却没有厚德大恩。天子只图贪图个人享乐，不考虑天下百姓。忘掉了国家大政，贪图于野兽猎获，这不是仁爱之君应做的事情。由此看来，齐国和楚国的游猎之事，难道不让人悲哀吗？两国各有土地不过方圆千里，但苑囿却占据了九百里。这样以来，草木之野不能开垦为耕田，百姓就会没有粮食可吃。他们凭借诸侯的微薄地位，却去享受天子的奢侈之乐，我害怕百姓会遭受祸患。”
于是子虚和乌有两位先生变了脸色，怅然若失，徘徊后退，离开坐席说道：“鄙人浅薄无知，不知顾忌，今天受到先生教诲，我们一定诚心领教。”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0月21日（古历辛丑年九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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