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支教回来后过的年。
年根儿,我回到家,客厅沙发上早已住下一位阿姨,是丈夫家族那边的,比婆婆小几岁。
这是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从南方来,要看哈尔滨的冰灯。听说一起搭伴过日子的老头儿回儿子家过年了,剩自己一人儿,出来旅游。
阿姨每天早晚要泡脚,上药,因为正在治疗脚气,客厅里飘散着药味。
阿姨要放手机,一定要先拿块干净的手帕纸垫在桌面上。
阿姨要看电视,电视声音敞亮的,阿姨也敞亮地喊我:小妹,过来看看。
我的电脑桌放在客厅。阿姨叫我,我正在打字,也都敞亮应着,过去看看,听阿姨点评两句。
对,我变敞亮了,在山里奉献一年爱心,奉献得如何不说,我的心倒是被通开了,以前会以自己喜好使小性生闷气给脸色说冷话,现在清一色笑眯眯。
大年三十,阿姨赫然下厨,跟婆婆一起在厨房忙活。我拿着相机照相,阿姨顿时放下菜,过来找了一条粉色丝巾扎上,再到厨房,让我接着拍。厨房里,大高个子粉嫩脖颈暗红毛衣的阿姨,洗个菜也是准备上镜的。再看矮小的婆婆,委实太过朴素,就是脸上笑出的菊花,比阿姨开得灿烂些。
饭菜上桌,我们照例照除夕全家福,这年多了个阿姨。只见她稳居中间,烫过的头发垂到耳际,一条粉丝巾衬托着早年就开始精雕细琢的眉眼,对着镜头微笑。
阿姨照例对饭菜点评,告诉婆婆这个菜应该再放点什么,那个菜怎么做更好吃,再把她带来的腊肉详细赞美一番。
还没吃完饭,阿姨就要我把照片传到她手机里。我需要开电脑,把相机里的照片倒到我手机里,再倒到她手机里。
左倒右倒中,小故障频频,阿姨总在催,这个除夕夜,我酒没喝多少,春晚没看多少,老公孩子没腻多少,都为阿姨服务了。
但是我真没不高兴,我有极好的耐性,因为我高兴,这个年,整个家一直其乐融融的。
两年多以后,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这位阿姨的,我赶紧堆起笑容准备叙旧,阿姨却只说一句:你加我微信,我找不到微信了。
放下电话,立刻翻找,终于找到她,发出邀请,阿姨通过朋友验证,发过2秒钟语音:谢谢,找到了。
那声音,敞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