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老家,我无意中看到墙角立着的那根扁担,抚摸着那依旧光滑的杆身,往日时光无端涌上心头……
扁担这物件是我们农家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这种挑水用的小扁担,这根扁担因为用的多,杆身有些发裂了,我们便又在它的中间部分附上一段木片,两端用铁丝绑紧,这样,一用起这根扁担来,它就会吱嘎吱嘎作响,想给我们伴奏一样。小时候,老家那儿不仅没有自来水,连家里的自备井也没有,生活用水都要去园地里浇地用的水井去挑,那水井也毫无机械设备,全靠人工往上提水。我家姐弟多,上学的孩子多,生活自然困难,至于困难的程度,我至今依然记得当年的一个细节。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秋季时刻,等地瓜收获之后,家里常吃的食物是地瓜渣做的饼子,地瓜渣是用地瓜榨取淀粉之后的渣料,毫无营养,猪吃了也不长膘,那种地瓜渣饼子的苦涩使我至今依然感到头皮发麻。那时候,放学后快到家的时候,我远远的就能闻到地瓜渣的味道,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愿回家。父母的劳苦我们心里也有数,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绝对不用父母嘱咐了再去做,例如给家里挑水这种活我们姐弟很自然的就接力下来。等我十岁左右的光景,我便很自然的用扁担挑了水桶去帮着家里挑水。我那时个子还矮,扁担钩子长,我便要把扁担钩子从水桶提系上绕一下之后再挂到扁担上,整桶水挑不动,就半桶半桶的挑,一度把肩膀磨破了,也没给家人声张。从那开始,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水缸里有没有水,总是要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再去做作业。园里水井是露天的,从那儿挑水不仅危险,水还不卫生,有时会见到井里有死鸡,死兔子的,但毫无办法。慢慢的,村里的德周叔家里打了一眼压水井,便开始去他家挑水,但总觉不好意思,去他家挑水的人多了,他家便开始收点钱,说是维修井的钱,交钱之后,我再去他家挑水便心安理得了。
用扁担的地方可不止往家里挑水。我老家在半丘陵地带,家里还有一部分山地,一到种地瓜的时候,就需要用扁担往山上挑水。那时,我们会再借上二三副扁担,我们姐弟和父亲轮流往山上挑水,五六里的山路,挑一趟要休息好几次,路不好走,我又控制不好扁担,两端的水桶总是大幅摇晃,水桶里的水总是会洒出来,我便只好走的慢一些,自然要多受累了,后来父亲教我往桶里放点草,又教我挑水时把上身挺直,慢慢的,扁担也在我的肩膀上伴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有节奏的舞蹈,而水丝毫不洒了,我竟然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有时,我们还要用扁担往地里挑粪。在那时,粪可是农家一宝,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们把粪用地排车运到地头,需要用扁担挑着筐把粪分散到地里去。扁担晃晃悠悠的舞蹈在我的肩上,汗水灌溉在我的身上。
有时,我们还用扁担往屋顶上拉粮食。我们那儿收了玉米小麦之类的,都要先弄到屋顶上去晒,而把玉米小麦弄到屋顶上的方法就是把它们先装到水桶或筐子里,再用扁担把它拉上去。我们往屋顶上拉水桶或筐子不习惯用绳子,多数愿意用挑水的扁担,站在屋顶上的人一手抓住扁担的一个钩子往下一垂,下面的人把桶往钩上一挂,说声好了,上面的人便把抓住钩子的那手往上用力一提,另一只手便快速握住扁担中部,然后后手一压,前手一抬,顺势一拧腰,便把桶轻轻放在了屋顶上,那动作行云流水,轻松自如,扁担在这时成为一个巧妙的杠杠,成为庄户人家的好帮手。
慢慢的,家里通了自来水了,收庄稼也都用机械化了,扁担终于退休了,可我们却舍不得把它扔掉,把它立于墙角,仿佛也在让它好好休息。现在,我摸着手中的扁担,仿佛又感受到它在我肩上的舞蹈,耳畔仿佛又传来那吱嘎吱嘎的声音,我知道,这是那一段岁月的歌声重又在我的心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