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在悄无声息间,便偷走那藏在角落的铺满尘迹的记忆。而照片却不似它蛮横无理,它总忠实地将一切保留下来。又翻开手机相册,那张照片似是匹马驹蛮横地用铁蹄踏破时空大门,霎那间,那年那天的记忆尽数奔涌而出,将我吞没…
“真热啊…”我嘟囔着。夏天的午后,天空中没有一丝云,蔚蓝的天空亮得刺眼,阵阵热浪扭曲模糊了人影。行在去往补习班的路上,只有寥寥几个打着太阳伞的人匆匆而过。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我额头上滚落下来。到了楼梯口。我喘着粗气,垂着脑袋,拖着疲累的步子走着。忽地发现地上有些水迹通向上头。我抬眼望去,却是愣住了。
上头似是位父亲正吃力地背着他儿子上楼。儿子那打着笨重的石膏的左腿无力地垂下,双手紧紧地环住了父亲那正淌着汗的脖子。而那位看上去干瘦矮小的父亲,正喘着粗气奋力往上头走去。那腰因负担儿子的重荷佝偻得厉害,褪色的衬衫袖口高高挽起,似老农般挥汗如雨。尽管脚步总在快落地之时刻意放缓些许,但脚每每落地之时,那汗便随着他身形地颤动而抖落在地。他所走之处,点点水迹曲折而上,又尽数缓缓蒸发了去。
不知为何,我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我甚至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我不愿打扰这一刻。烈日高悬,绿叶间发出的声声蝉鸣缠绕着热浪,嘈杂不已。但此刻我注视着那位父亲,注视着那盘横交错着青筋的粗糙手,注视着那瘦小却又饱含力量的身躯和佝偻得不能再佝偻的背,我的世界仿佛突然消去了一切声音,只余下,滴答,滴答的,那汗滴落地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父亲缓缓将儿子放下,两人相顾无言。父亲动了动唇,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示意孩子快进教室般挥了挥手。孩子点点头,看了看父亲,又扶着墙缓缓进去了。父亲终于抬手擦去了额上的汗。我也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拿出手机,照了张相。
我缓缓下了楼,眼神却久久停留在这张照片上。相片里,我看见父亲在窗边无言地凝望着孩子,眼神深邃,那仍旧佝偻着的背部已全然被汗浸透,一滴滴汗淌下,滴落在父亲身侧。
不知多少年过去,相册里的照片清了又清,我却始终无法删去这张相片。因为我深知,这张照片中饱含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一张普通照片的价值。这是我所拍过的,最珍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