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舞着思绪,在柳絮里飞扬。姹紫嫣红的岁月,早已拼尽所有的烂漫。回眸时,惊觉又一年烟花三月时。“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到童年……”再次低唱这首歌时,已是年过而立,隔着空濛的岁月,忽然想起在那些落红飞谢中,搜索着关于成长的绵长的记忆,原来,那时的歌声总是这般轻灵,原来,那时的笑靥,总是这般明媚,而那时的天空,也总是这般高远。
我坐在梦的桥梁,我用十二岁的眼睛窥望,一颗狂躁的心在风的羽翼上徜徉。犹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一天,我们初遇,彼时,你穿着白衣蓝裙,依在村口那棵正开到荼靡的桃花树下。清风起时,粉红的落英飘落在你的肩头。你浅浅的笑,你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曾有一个叫崔护的男子,因为衷情于一个斜身偎在桃花树下的女子,所以写成了“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千古名句。我静静地看着你,你,明眸皓齿,你的笑,明媚而娇艳,而粉脸桃腮,又怎敌得过你的清新雅致?或许,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喜欢上桃花了吧。
我坐在风的羽翼上,我用十八岁眼睛窥望,枝头的明艳,燃烧了我的激情,写了又拆,拆了又写的,是属于你的千里之外的琴声。村口的桃花又开了,你低泣,那白皙的脸透着青春的气息。两条乌黑而油亮的麻花辫慵懒地垂在你的肩头。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落泪,那些泪珠晶莹而透亮,仿佛春夜里桃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只一眨眼,泪珠落地,瞬间,粉碎,如同我被撕裂的心。你说,你要离开村子了,村子终归太小,你更向往城里的世界。我说,或许城里的桃花不会如村子里的这般娇艳了。你默然。你说,你会永远记得村口的桃花。你说,你一定要等我。
十八岁那一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离别。临别时,我第一次抚摸你搭在肩头的青丝,垂至腰际的长度,不知是否便是我和你的距离。只是,错过江南三月这如烟的柳,别了曼佗罗的又一季嫣红里,你那带晕桃腮,你那流盼的美目,又在何处守候,惟留这桃花依旧,红藕香残,零零落落,空扰了芳心。终于等到了关于你的消息,你说你一切都好,你叫我勿念,你说你在城里已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你说,你的他也很好……手里洁白的信笺,如同冬夜里的一场雪,冰冷彻骨,从指间飘落。而眼前,只是血红一片,终于明白,过去,成殇……多少年来。我一直那样固执地守着村口的桃花,一直那样固执地守着它们开开谢谢,我告诉你,若是比之桃花,那枝头闹春的红杏,终归是贤淑了些,那雍容的牡丹终归是华贵了些,那淡然的秋菊,终归是憔悴了些。因为你一直不曾知晓,早在十二岁的那个春天,我就把你当成了属于桃花的精灵。
或许真的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最后一次去了村口的桃花树下,花开事了,而属于我们的青春的花,也终归是谢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我隐隐地记起,十八岁的那个春天的夜晚,你曾把一朵桃花放在我的掌心,你说,曾有一个女孩,在一个月亮很好的晚上,在村口的桃树下偶遇一个男孩,男孩对女孩说:“嗨,原来你也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以后,女孩为人妻母,女孩老了,也惟记得,那一天,在村口的桃树下,曾有这样一个男孩对她说:“嗨,原来你也在这里。”你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间,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欢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回首时,泪,早已迷蒙了双眼,又一年烟花三月时,人面不在,唯有,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