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扯平了我们的当年,分食了理想。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
终于结束了满满一上午的课,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身边经过的小情侣打情骂俏。虽然起了鸡皮疙瘩,但女生声音很好听, 像银铃。 刚想到这个比喻,我就想打了自己这张嘴。
老耿曾说过,这种比喻太俗了,俗得她都不想打我的嘴。
老耿是我16年在青海遇见的妹子,长发及腰,性格却异常豪放,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
我离开前一天,老耿发烧了,39度5 。整整一天,瘫在床上,像一只死狗,口干舌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小崽子,快给爹倒点水喝, 渴死了!”
鬼才管你呢。
2016年,我和男朋友东子纠缠两年,分了手。之后只身一人揣着三百大洋去了青海,买完票,兜里的钱只剩两位数。当时的毅然决然,像是怀着了大不了饿死在青海的想法。
我和老耿是在一家小面馆里认识的。
吃完了一大碗面,老耿才发现钱包被人偷了。一个女孩子骂骂咧咧,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一遍,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帮她付了,让她走吧。”
谁知她又要了一碗, 坐下和我一起吃,还把我碗里的蛋夹了去。
老耿说她在青海有段时间了,本来打算钱花光了就回家,就在我给她付了饭钱的时候,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完我笑笑,把皱皱巴巴的两张十块,一张五张放到她的面前。于是,她也冲我笑笑,但没有走开。
困难时期,我们索性开始了悲惨的卖艺生活。一把掉了皮的吉他,加上五音不全的老耿那完全没有调的曲子,竟然支撑我们走遍了青海。
老耿有个坏毛病,就是总爱拉着我喝点小酒,每次都喝高,大哭大闹,每次都要我把她扛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昨晚还一手抱着酒瓶喝的烂醉,一边感叹着人生的曲折和磨难,哭着喊着做抵抗黑暗的勇士,拿着酒瓶子打打杀杀。一踉跄,玻璃渣子溅了满地。都说社会的发展趋势是女性越发男性化,本来我不相信,可是看了老耿, 我无力辩驳。
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倒水,也没有说话。我别过头,继续玩着贪吃蛇大作战,戴上耳机,原来手机还在单曲循环着那首《关忆北》。
我笑了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漫长的故事就开始了。极少的人物,单调的情节,没有结局的故事,和我。
2013年宋冬野的《关忆北》发行,并没有让宋胖子火起来,唱着《董小姐》的宋冬野还没有来到我们的生活。
学校迎新晚会上,东子唱一首《关忆北》。恬静的吉他声让我认识了宋冬野,也喜欢上了东子。就像本来黑暗的海面泛着微光,光亮渐渐明朗,海也慢慢辽阔,让人叹服,也因此喜欢上。
2014年11月21日,我向东子说了喜欢,东子生日那天。
没有回复。
12月25日,我买了平安果,精心包装,送到东子楼下。然后抱了他,毫无准备的。
后来的那个二月,从不早起的我,每天早晨五点半爬起来参加运动会前的训练,只因为运动员训练的负责人是东子。
可是,运动会庆功宴上,我连敬他一杯酒的机会都没有。他身边的人太多,多的我挤不过。
两个月没好好吃饭,只为攒钱去他走过的地方,看他看过的风景,体会他的心情,也让他看到,我主动向他伸出的手。
春夏秋冬变换得太快,来不及防备,人也是。
我拔了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还是那首《关忆北》。我哇哇地大哭,嘴里骂着去你妈的。
旁边的老耿吓了一跳,摸不着头脑很紧张地说,我自己倒水自己倒水。
老耿告诉我下一站是青海湖。别人告诉我东子扛着吉他,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后海,看了陈奕迅的演唱会,喜欢上一个叫花粥的女人,和一个叫宋东野的男人,还一个人去了西藏,没有带任何人,因为他觉得是累赘。
你在山顶的锦旗上写了谁的名字。
有没有一个人陪你喝酒,慰你一路风尘。在你沉思时,递你一支烟,看烟冻在空气里。
有没有在四月,在澄澈的青海湖里,扎个猛子,在烈风吹拂的山头,弹一首《关忆北》。
老耿说她是一个不会喜欢别人的人,所以一直是一个人。
那天喝了酒,我借着酒劲问了她的家庭,问了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哼哼哈哈地不说话,吵嚷着接着喝。
我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会无缘无故饮酒度日,不会时常抽烟独坐,不会只喜欢桃花味的冰淇凌,抽冰爆了的万宝路,但却不听歌。
老耿除了酒,还喜欢腰子。加上烧烤,就足以拼凑出她的生活。
老耿说她徒步走了四十里路,从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走到了北疆,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她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的腰子和串,喝了一路的原酿卡瓦斯。她说她好怀念。说完冲我一笑,嘴角一撇,泪流满面。我顿时惊慌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嘴里骂着你妹的,用手给她抹眼泪。
直到后来我准备离开青海,我也没有跟老耿说更多,关于我,关于东子,甚至关于理想和方向。
准备要走的时候,老耿什么也没说,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人民币,给我凑了车票钱。然后点了一支烟,出门坐在田垄上出神地望着土墙上的瓜。
直到我走,老耿也一直没有站起来说要送我。
手里的包空空的,却沉得要我用手紧攥,因为装着故事,我的,老耿的。
兜里还剩下几十块钱,但没关系,因为下一站再也没有老耿这样臭不要脸的人要我去为她的面付钱了。
火车上,我叫住了那个来回卖东西的中年男人,要了一桶泡面,上面写着加量不加价,这样的泡面,一直是我和老耿的优先选择。
好烫,热气蒸的眼泪啪啪地往面里掉。
我没敢跟老耿说,那天她醉得不醒人事的时候,我看了她的日记和画册。
画册上是一个中年男子,名字叫做爸爸。
老耿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对抗恐怖主义的那种,听起来好厉害的感觉。北疆的一起恐怖事件中,老耿的父亲下落不明。
老耿说她见到父亲是在五六岁的时候,母亲让她喊爸爸,她死活不干,憋红了脸使劲往后躲,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
那次事故之后,母亲开始了新的生活。老耿不喜欢继父,他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呼出的气息都是铜臭味。曾有一段时间,老耿理解不了母亲的选择,毒舌地说着讨厌。后来渐渐明白,从自己小时候开始,父亲因为事业从没有回过家。毫无经济来源的母亲一直过拮据的的苦日子。吃最简单的饭,穿最便宜的衣服,每年的学费都会让母亲彻夜难眠。或许吧,人到中年无非只为寻一份安稳和舒适,其余的,都不再奢望。
老耿撇下母亲的哀求,独身一人西行向北。
遇见我的时候是她在北疆的第五年,靠那把破吉他和胡乱的唱法生活的第五年。说实话,我真喜欢听老耿唱民谣,不一样的味道,和环境莫名的契合。
老耿说她唱的最好的一首歌叫做《winter2016》。可是她从没有在我面前唱过。后来我偶然才知道,那是巴黎恐怖袭击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募捐组成的少年歌唱组合kids united的歌,代表着和平,还有希望。
我们都不会主动讲自己的故事,所以关于我,她知道的更是少的可怜。
无非就是,我追了两年的东子,后来分了手,自己一个人带着几十块钱来了青海。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为此,我耿耿于怀了很久。
东子的微博每天都更新。去了南方,看了很多与北方截然相反的风景,遇到了太多女孩子。她们长发齐腰,一席棉布长裙,温婉可人。
当然,这些都与我无关。
有些事本可以轻松的结束,只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只懂了别白费力气这一件事。
老耿的微博没有更新过。
我想,老耿是不是还会坐在冷冷的房顶上看着嘴巴里呼出的白气凝冻在空气里,让眼里的热泪溢出温暖旁边干冷的风。
我的号码一直没有变过,微博每天都会在凌晨更新。那是我睡不着的时间,都尼玛被老耿害的,半夜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去阳台聊天。阳台上漂白剂的味道忍了那么久,终于如愿地离开了她,现在却成了我一个人在阳台,自说自话。
故事的结局,或是悲伤或是圆满。
我们相忘于江湖,各自生活,结婚生子过着平常日子。
又或者我们在某地重逢,穿越人海,认出彼此,对望着却说不出话。
无数次脑海中闪过的结局,都不想再想下去了。就这样吧,我想这就是应该有的结局。
我掐了烟,关了电脑。已是凌晨一点。
老耿,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