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厢里,已是凌晨三点。安逸又略燥热,与车外的温度形成了强烈对比。
晚点了近半个小时的列车开始徐徐行驶,开向旅途的目的地,刚刚到了两天的家乡,此刻又要匆匆远离,这时间倒是同当初离乡的时候有着奇妙的相近。越来越远的站台,目送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离开。
去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城市,开始一段旅途,也许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承诺,为了一个曾经看似随意的说话,便生出对这次旅途多一份的憧憬。
这又是一个缠绕了两代人情节的地方,心里想着要去寻找一个多年前妈妈的足迹,像去寻根一样。
于是,无比期待在这里会遇见的人和事,无比期待拥抱这座冰城,Harbin.
凌晨的火车很安静,乘客们大都睡眼惺忪。邻座的是一对父子,儿子在父亲为他营造的有限的空间里睡得安稳,父亲谨慎的扶着儿子的头,几乎不动。对面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短而灰白,肥胖方正的脸,面部略有慈祥的笑容,皮肤松弛下来。他半闭着眼睛,裹着皮衣,双手放进口袋。还有一位虽闭着双眼,却紧皱眉头,看得出已经很困,为了不睡着不停的在抖腿。再远处,一个人的头发剪得贴着头皮,前额油得发亮,皱纹嵌在额头与眼角,他的头仿佛一只被老年人时常把玩到发亮的核桃,他吃着鸡腿,偶尔喝一口水,又拿出一袋面包,大口吞咽着。我静静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在这贫苦单调的底层民众的生活方式中似乎找到了无尽的乐趣。每一个人都有别人体会不到的乐趣,哪怕是一种单调乏味的生活,不同的阶层也就注定了不同的生活习惯,人们也就各自乐其所乐。
下了车,空气干冷,虽然没有天气预报说的夸张,但也是忍不住长时间将皮肤裸露在外。出站口后,习惯性的回头看看整个火车站的样子,已经成为一种类似仪式的行为,火车站的房屋颇有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两边分别是两面时钟,四个字排列在中央最高处,哈尔滨站。这才让我真正确认,是了,我已身处黑龙江,哈尔滨。
简单的吃了早饭,便继续匆匆赶路。走上天桥,一行人捂的严严实实,耐住严寒有说有笑一路下去,走过更加宽广的交错纵横的马路,四周的高楼严实地围住头顶的天空。突然看见兆麟街的标志,在地图上找到的兆麟中学原来很远很远,于是跟随大队走反方向通往旅行目的地的路。
穿过现代化的建筑,突然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看见了古朴的圣索菲亚教堂。教堂外围着许多拍照的人,外壁石墙上有许多白鸽,更加突出了印象中教堂应有的感觉。
平生第一次亲临感受这种场所,无奈毕竟是旅游景点,人满为患,除了教堂顶部斑驳的历史痕迹和独特的吊灯设计等,下方展览的哈尔滨历史主题的古老照片,加上围观的游客充满每个角落,已寻不到教堂本该拥有的虔诚与宁静。
抵不住早晨的寒冷,漫无目的穿越大街,最后决定去中央书店,有人因一份情怀要买书,也正可以借此暂时御寒。
在大街上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冰雕,初见这种艺术品,由内心生出了一份喜爱与赞叹,其工程规模之大,也赞其制作精细。哈尔滨冰城的名字也正由此而来。
寻找住处的时候多走了些冤枉路,内心告诉自己要享受每一份独特的经历,便也渐渐不再觉得这是一件恼人的事情。当一行人坐在甚是满意的公寓中吃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甚至觉得一切都那么值得。站在24楼远望,不禁感叹,如果没有雾霾的笼罩,这会是一片空远的视野,没有更高的楼,俯瞰城市的优越感与直直坠落的紧张感,都是一种对神经的刺激。
翌日一行人睡到近午,来到了哈尔滨冰雪大世界,见到了大规模冰雕作品,更加身临其境,体会到人类的智慧与力量,纯洁通透的冰块或堆叠成一座座城堡,或被雕刻成一件件精致优美的艺术品,那种美简直使人想融入这冰雪的世界。我伏在冰冷刺骨的冰墙上,恨不得去亲吻,仔细抚摸每一寸冰。无奈忍不住这寒冷,只能短暂停留,便匆匆前进。
找到了充满诗情画意的住处,名曰,涵舍,果真名不虚传。店主设计装修之精致,让每一个房间里充满了艺术气息,不同的房间有着贴切自己独特名字的主题,饰以树桩,木椅,或是具有日式风格的榻榻米……居住在这样的小房间中,身心愉悦,仿佛乏累也很快消除。
第三日的计划是相对有名的极地馆,然而进去之前想着全国各地的极地馆,也都大同小异,南北极标志性的几种动物,展览与表演。其中略有新奇者,开发了动物独一无二的动作本领。虽然想着,还是好奇的跟着看着,一区一区的游着。见到了各种或漂亮颜色艳丽或奇形怪状让人觉得奇妙的鱼与其他海底生物,感叹着海洋的神秘与魅惑。
继续走着,果然。首先看到两匹北极狼一先一后地不知倦地走着,一直不停歇。复前行,又看见随性趴着或是不喜人类躲着的北极狐。对面就是巨大的北极熊,此前仅在生物书的封面见过那种庞大生物。然而那种本该有的威风八面,这次却荡然无存。它循环地走在台上,让我突然心生怜悯,不知道海洋馆将这些濒临灭绝的动物移到条件与他们家乡那么相似的玻璃缸中究竟是好是坏。给了他们生存空间,却让他们从此丧失自由与野性。本该在广阔的北极畅游,却被驯化的宛如一架永动机。狼和狐狸貌似是聪明些的,当我们再次回来的时候,两头狼已经趴在地上不再动弹,狐狸依旧过着自己孤傲的生活,只有那北极熊,仍在上演相同的走秀。
后来坐着一位笑脸相迎的司机的出租车准备去另一家书店。那司机看上去很风趣,跟我们一行人打哈凑趣,然而不停的吸烟,也可能是改不掉的习惯。车跑了很远,绕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到了我们的目的地,果戈里书店。
正厅有一条长桌,坐着很多读者,尤其一位老者,带着细边框的眼镜,头发全白,将一张纸按在书上,边看边写着,密密地也许是在抄写一些内容。也有些人,点些咖啡或蛋糕,伏于桌前,看着书,享受着浪漫温馨的时光。有些书架前为读者准备了厚厚的坐垫,那里坐着很多人,有小孩子天真的看着图画册,也有中年妇女读着人物传记,偶有些文艺的少女,背着相机拍摄店中唯美的画面。衬以轻柔的钢琴曲,书店的气氛总是让我欢喜,不忍心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走着看着,那份厚重感与踏实,足以让我又充满活力。
吃过饭去车站前的一家24小时快餐店候车。一行人坐在靠里的一个小屋子,玩着牌。到了十一二点之后,这里的用餐者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围着破旧的围巾,手指脏得也变黑,甚至散发出异味。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空余的沙发座位,仿佛置身贫民区。后来一个头缠着绷带,绑着两个辫子却穿着高跟鞋不知是女孩还是女人的女性,貌似精神不太正常,与另外两位用餐者发生了矛盾,被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如果她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也许现在正是她的好时光,为何沦落至无家可归?有人说,都是没考上大学整的。不禁失笑……
在同样感觉很乱很脏的车站里走过,仿佛在护着身边的他们,大步的走在队前。已经要离开这座冰城,也许正如某Harbinger 说的,哈尔滨真没什么玩的,但这种深入民间的体验,也是一种宝贵的经历,在哪里都看得见微如蝼蚁的流浪者,却从未接触他们的生活。
这次旅行就要结束了,开心与不开心都将会成为以后的开心的回忆。想起一次次疯狂玩耍又劳累的日子,与一群本该是过客的朋友渐渐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有如家的温暖,有共处一室的自然,他们的爽朗的笑声或面容,都将伴随火车的离开,永远停留在属于我的2017,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