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垂幕之年的时候
我终于踏上了那班赶回欧登塞的列车
那夜窗外风雪交加
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
煤油灯闪烁凄然
我饮尽桌上最后一杯蚀骨烈酒
大衣里有把我藏了一辈子的
上好膛的左轮手枪
和塞满口袋的帕罗西汀
还有一样东西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是什么
我开始伏案书写
一封长信的最后一个篇章：
———我梦见我在巨人之舌跳下悬崖
然后变成一个哑巴
夜半时分开始衰弱
我梦见我到达过你心中的荒凉之地
那里冰天冻地 寂寞无常
我从止不住无声啜泣的梦中醒来
至此开始夜复一夜的不见天光
漫长 沉默 无法触碰与荒凉
我自知晓人世间的一切道理与伦常
我自冷静审视这一切自我间的虚妄
但我依然匍匐于信仰
挚爱不该于极地酷寒失散
孩子不该被任何话语责备
这样写着
火车穿啸过雾霭
晨光竟轻轻映照于我的眼睑上
也许还剩下半个钟头
隔壁那桌上的蓝眼睛扒手见我时日无多
走过我的身边顺手偷走了信件
他似乎以为我所书写的
是巨大的遗产
我无力反抗 也无谓浪费最后一颗子弹
那已经印刻在我的脑海
信中是我对你最后低声絮语
那既不是追问
也不是责备
是一个将死之人
内心桎梏多年自述唯一对你的
呢喃
你可曾领悟到一星半点我心中的极寒
可曾同我一样休止即将而来的悲伤
可曾见过珍惜的模样
天光渐亮
信怕是来不及带回安徒生的故乡
我怕是也来不及回到故乡
没关系
似乎 我已经 飘荡出那皮囊
在故土我又闻见鸢尾夜半的芬芳
口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
那是给狐狸的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