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十岁生日，娘特意给他煮了满满一碗面，上面还漂着油花、蛋花和菜花。弟弟和妹妹们早就凑在碗边，馋得直咽唾沫。
他正想着拿碗给他们分了，爹说话了：“都别抢，这碗面全是你哥的，一边去！”弟弟和妹妹悻悻地走开了。“赶紧吃，吃完爹有话说。”
虎娃坐下，端起碗看了爹一眼，爹蹲在地上抽旱烟，头也不抬。他有些紧张，到底什么事呢？“怎么不吃？不吃一会儿就没了。”虎娃赶紧低下头，夹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塞。
也是饿了，虎娃几下就把面消灭得干干净净。爹站起身，放下烟袋：“虎娃，从今天起，你已经十岁了，咱家的羊以后爹就不去放了，你跟着爹也放了两年了，也知道哪儿的草多，哪儿的草嫩，这根放羊的鞭子爹就交给你了。”
爹边说边把鞭子拿到了虎娃面前。其实爹一开口，虎娃便猜到了。虎娃跟着爹放过两年的羊，他觉得放羊挺好。山上有小花小草，头顶还有蓝天白云。清风吹来，躺在山顶，舒服极了。只是遇上雨天，就有些狼狈。山路泥泞不好走，羊还要乱跑。不过，雨天总是少的。想到此，虎娃高兴地说：“爹，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怕遇上狼。有狼的时候，你就朝山下喊。前两年狼少，我们没碰到过，如今好像又多了，以后放羊的时候带上把刀防身。”“噢，我记下了。”
说是记下了，其实只是耳朵过了过，狼在虎娃的心中只是个概念，听说过狼进村叼走了ⅩⅩ家的小猪，咬死了XX家的小羊，可都是半夜。放羊是白天，白天哪来的狼啊！
第二天，虎娃便带上了干粮（两个窝头，几根咸菜）和水，赶着他家的十几只羊，向村子前面的那座山上走去。山东面草又多又肥，羊最喜欢在那里吃草。山顶还有块大岩石，平整得很。虎娃跟着爹放羊的时候，常在那里玩耍，累了便躺在岩石上睡一觉，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跟自家炕头一般。
第一次一个人赶羊上山，有些费力。小羊们也是欺小，不听他的吆喝，总有几只想脱离组织独辟蹊径。幸好他有过两年跟班放羊的经验，把那几只不安分的羊赶得紧紧的，还算顺利地到达了羊们的食料场。羊儿一见到草，便欢喜地一头扎进了草里。
虎娃找到了那块岩石，躺了上去，放羊鞭扔在地上，防身的刀子压在身子底下。他看着头顶飘过的一朵云彩发呆，云彩在他眼中变幻成了一团棉絮，棉絮中似乎又是一张老人的脸，长长的头发，是个老妇人。但眨眼间老妇人不见了，像狗一样的一个物体出现了，但又不是狗，耳朵直直地向上立着，眼中发出凛然的闪光。虎娃盯着它的眼睛，不由得毛骨悚然。他打了一个寒颤，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狼来了！”这声音越来越亮，从心底冲上喉咙，冲出口腔：“狼来了！狼来了！狼……”虎娃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回荡在山间。
不一会儿，山下的人冲上来了，拿着锄头、铁锹、木棍和镰刀，虎娃从岩石上坐了起来，人们盯着他问：“狼呢？狼在哪儿？”他揉了揉眼睛，左右张望，小声地说：“我不知道。”然后，低下了头。人们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说：“这孩子八成在做梦。”说完人们就下山了。
虎娃也很奇怪，刚才自己是真看到狼了，还是在做梦？真看到，怎么就没有呢？做梦，又怎么能喊出来呢？他用手捶了一下头，觉得头很疼。
太阳落山了，羊儿也吃饱了，虎娃赶着羊回家了。说也奇怪，当天夜里村里真进了狼，又叼走了一头小猪和两只小羊，村里的狗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地叫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虎娃又去放羊了。狼进村的事他早上才听说。小孩子睡觉，那叫一个实，大炮也轰不醒。他不敢去放羊了，可爹说没事，狼晚上才出来。于是虎娃又上山了。他又到了那块岩石边，但是他不躺了，他只坐着。他坐啊坐，坐得坐得就又睡着了，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如狗一般的物体，他害怕极了，拼命地跑，使劲儿地喊，直到嘈杂的人声把他吵醒。他一看，山下的人又上来了。
他又一次无言以对人们对他的质问，临走时，他们投向他的是冷冷的质疑的目光。虎娃很受伤，自己只是在做梦啊！回到家，又被爹斥骂了好一顿。
第三天，下雨了，虎娃没有去放羊，他去找几个玩伴，可他们见了他，都躲了，有一个竟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骗子”。虎娃的手握成了拳头，眉头皱成一团，他真想回头揍人。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晚上，虎娃第一次失眠了。天蒙着黑，他就出门了，但没有带羊。爹在羊圈门上找到一张纸，上面是一幅画：一个男孩，十几只羊，一朵狼形的云彩，云彩旁写着“爹，我真怕啊！”爹的眼晴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