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2年的12月31日，她陪着你去和你的暗恋对象一起吃饭，你喝得断片儿了，第二天惆怅地没等来暗恋对象的电话，第三天她不告而去吃饭和KTV晚上迟归打电话叫你去喊宿管阿姨开门结果你看见了暗恋对象，第四天她晚归坐在你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你，“他对我表白了。”

然后好像你应该要祝福她似的，施施然笑着等待。

然后我就跟个脑残似的的祝福她。

接下来的每一天，她缠着你问他都有什么爱好啊他不理我好讨厌啊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啊他拿一等奖学金啊……

然后我很没有志气地说，你不要跟他说起我啊。

她好像真的很关心你似的凝望着你的眼眸说，他好像不太认识你哎。

她和他谈恋爱的一周之后，夜里她很晚回来，脸红扑扑的。一进门就抱着某位室友不撒手，其他室友问她，她才半是得意半是害羞地说，今晚我们kiss了，嘻嘻嘻。

我也是刚刚回来，正在泡着脚，诚如我写到现在依然心绪难平，当时我也只能若无其事，喊，真的啊，快说说细节。

她娇憨着说，我觉得他的嘴唇是甜的啊。

2

好吧，怪谁呢？还不是怪我自己。

2003年的一月，大学校园手机还很少见，我有一部砖头似的nokia。她要是先到了图书馆，总是缠着我要给他发短信叫他快点来。

我这笨蛋就给她发。

她特地在远处占了位置，我几乎看不到他们。而我身边的好朋友们悄悄地说，董妹，那不是你的谁谁谁么？

当时我还没练成神功护体金刚不坏，在朋友面前崩坏得不行。就絮絮叨叨像个碎嘴从头讲起。虽然不甘心，却也懂得爱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有一天在图书馆自习时，他和她坐在不远的地方。她向我的桌子跑来问我在干什么。我说看书啊。你们在干嘛？

她说也是看书啊。好无聊。

我说，不如你们就互相练对方的签名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哈哈哈。

她说，对哦，回去试试看。

几分钟后她又屁颠颠地过来，给我看他们刚刚练的字，哪个是他写的，哪个是她写的。我故作惊讶，不错啊，他学计算机的，字还很清秀啊。

她笑着走开。

3 

也就在那段时间，我和她同时参加了一场全校性质的英语演讲选拔赛。选拔赛每年举办一次，第一名被推荐去参加全省比赛，而这一年全省比赛在本校举行。

就好像是宿命，这一年她获得了这次的参赛资格，而我，是与最后一名没两样的第二名。第一名之下哪有什么名次。我们还是嘻嘻哈哈做着好同学好朋友，尽管我隐隐感觉得到那种竞争，但是那么萌的她那么天真的我，有那种情绪还能叫朋友吗？

然而有一天，我的外教说，you know，youare not the kind of student the teachers love.

言下之意是我卖不得一手好萌。

虽然她从大一时最瘦的85斤一路高歌猛进到130斤，但卖得一手好萌。在我们关系还好的时候，她喜欢躺在我的肚子上用鼻音说话：“好软好软嘻嘻嘻...”或者忽然像蜡笔小新那样粗起嗓子撒娇，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软妹纸。

连我们最无法取悦的一位被称为“雷老虎”的女老师，在路上碰见她时都忍不住冲上来说你真的好像孙俪。

然后她笑吟吟地对我们转述说，其实我还像赵薇刘孜任斯璐。

其实我一点都不妒忌她和他在一起，也不妒忌她参加那一年的比赛。我必须说她并不是那种骄横的女孩儿，只是一个特别需要肯定的女孩儿吧，不管是谁的认同。

她的确单纯娇憨，另外有种小女生无害的小精明，这种精明，也是她与她善良本性的矛盾。大一时男生搭讪递纸条，刚到学校的她本来沉默文静，却很愤怒地嘲讽对方猪头三也不去照照镜子；好像与所有人都很好，然而在私底下与她的那些老乡们聊天时，就会把寝室外那些同学们尤其是农村来的孩子，一一品头论足刻薄取笑。

这大概也是全班女生都讨厌我们寝室那几个女生的原因。

有一次我去打饭，问你们谁要带啊？很真心的。

我们寝室其他所有人都躺在床上，听到这话弹起来纷纷把饭盆递给了我。

我拎着八个饭盆走下楼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但那时我又无法解释，是我自己要做啊，要帮忙啊，没错啊？但为什么又不爽呢？

大三的时候她发胖得厉害，人也更加谦卑低调，背着一个大书包，抱着一本字典，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每天早出晚归。偶尔正经起来却还是脱不了那股装大人的稚气，虽然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依然一转身就粗着嗓子骂贱人。

她比她的老乡们其实好太多，但依然有共性。

有一天我发现能穿上她的裙子时，一时忘形欢呼道，以后我们换衣服穿！

她笑吟吟酷似孙俪赵薇刘孜的脸上却突然冷下来，闷哼一声说，我有什么衣服能给你穿？

4

2003年的1月上旬，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人生胜利组。

她拼了命在用功准备这一届的决赛。私底下，其他室友如果听见我说她发音哪里不对，义愤填膺地指着我鼻子说我在嫉妒她。我想这种所谓的“嫉妒”，就如同之前我和她还嘻嘻哈哈一团时的揶揄或吐槽，只是如今在这个尴尬的节点，我好像和她说什么都不对了。

我在那个寝室日渐沉默。其实这个时间我也有一场英语话剧在准备。她们并不关心那么我也就没有刻意提起。也许我平日就没有好好经营与寝室的关系，也许我有时比较高调地特立独行，也许我那时太强调所谓的成功。总之，在这个故事里，我算不得十足的弱者。 

她在那场全省范围的比赛内大出风头，虽然没获大奖，然而作为东道主学校的参赛选手同校领导和获奖选手一同接受了省级媒体的采访，校报予以全文转发。她曾经的那些小幽怨一扫而空，在寝室里神采飞扬，接受众人的膜拜。

而同时间，在那个冰冷到无解的2003年的元月，我中午不回寝室，在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孙燕姿的《Tonight I feel close to you》，冷得要死地跺着双脚。有时没课的上午我在图书馆的角落，一觉醒来发现偌大的自习室已经关门了。

在图书馆坐到快吐的时候，就去机房上网。碰到他在。

忍不住那种畸形的委屈，在qq上同他说，如果分手千万不要找我，我给你们牵的线，多少尴尬。

他说，好。

其实在这个哏节上，我已经变身今天所谓的“绿茶婊”了对吧。

那个周末她和其他老乡回家去了。宿舍里没几个人，我晚上坐在寝室里听歌。

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白天你说的那事儿，你能不能帮我跟她去说？

我当然不肯啊。我擦，你当老子真是好欺负的啊，你俩怎么勾搭的已经让我无语，没过半个月你们要分，还让老子做中间人？

我说她不在，你要不等她回来说吧。

他说这事儿是不是QQ上说比较好啊？

我心里100万头草泥马在奔腾，你倒是跟老子讨论起分手策略了。

我说，有点诚意好吧，这种事怎么也得当面说吧？

他说，那好吧，等她回来再说。

5

周末结束后她回来时一脸铁青，原来他迫不及待在QQ上跟她提分手了。

整个寝室除了我之外都大惊失色群情激愤。

你们这些人的三观真的是正确的啊，怎么半个月前的2002年12月30日之前老子巡回周边十个寝室叽叽喳喳和所有人分享今天看到他了他妈的真帅那种狂喜，没两天他和她在一起了你们欢欣鼓舞这段新感情时没一个人问过我啊？

可我吧，此时又说了一句绿茶婊的经典语录：

“我还跟他说了叫他同你当面说的。”

所有正坐在对面安慰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我，脸都跟被门挤过似的。

有句话叫越描越黑你们造吗。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前几天他打了电话来说这事儿，我说如果要分手当面比较好吧。而且分手千万不要找我，我是中间人很尴尬啊……

立即有个姑娘斜乜着眼瞪我说，“没事说人家分手干什么？”

得，里外不是人。

我已经不记得她的表情，那时候她应该顺势倒在某个姑娘的怀里哀哀戚戚。她立即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情，而我吧，我感觉那一刻窝囊到死。

我有三本写满他的日记，我每天写一张小纸条塞进一个小玻璃瓶是给他的，我每天都跟着他回寝室，如果不是别人捷足先登我本来也是早可以有他获得奖学金公示的照片……

这一切她都知道。

不过，她不知道，我钱包的夹层里，有那天我叫他们练签名的草稿纸，只留下他笔迹的部分。

所以，如果我沦为绿茶婊似的人物，也是自作自受吧。

6

2003年的一月下旬，放寒假了。一切就在通宵复习迎考中兵荒马乱地结束了。

二月底开学后，她们忘记得比我还快。而她，在一段时间密集的吐槽后，投入到考研的队伍中去。而我，又继续开始关注那位已经被我们寝室统称为“贱男春”的他。

2003年，我们有太多的时间被困在学校。这一年春天一开始，板蓝根和白醋就脱销了，在学校每天量体温，东南西北四个大门都有人看守。我那时忙着卖化妆品、旧书、磁带，每天记着我的帐，为了进货夜里爬墙出校。隔壁寝室的朋友们去实习，我有她们的钥匙，就干脆住在她们的房间。有时还去同学在校外租的房子。就是不怎么在自己寝室里呆了。但是不是说关系不好，只是越发特立独行了。我的室友们来跟我买化妆品，都以进价给她们。

愚人节那天张国荣跳楼了。

6月9日为室友过生日放烟花小纵过一次火。

中秋节，全寝室一起去市中心很高档的那家餐厅吃饭。我们一起合了一张影，全寝室唯一的一张合影。

这一年亚洲杯中国队出线了，但是和韩国打又输了，得了亚军。

直到冬天又来了，

那场一年一次的演讲比赛又开锣了。这一年我和她还是在同一个外教的指导之下，就是那个说我不是老师的菜的外教。这一次，外教逼我去准备比赛穿的衣服，必须定做。老子花了一个月生活费的1/4，做了一条套裙。

千年老二的压力重现，我天天不是戴着耳机就是在背稿子，背到杜鹃啼血。我不知道她准备得如何，我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句话：“Practice makes perfect.”

那一年的11月15日，我终于获得全校第一名。

她第几名我不记得了，的确，第一名以下名次都不值得让人记住。

12月8日，我去南昌参加全省比赛，获三等奖。

12月9日，柯受良也死了。那一年的最后一天的前一天。梅艳芳死了。

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坐在杂志阅览室没心没肺地同身边的死党A或B或C或D絮絮叨叨感叹这一年人生无常，距离那次我喝断片儿，整整一年。

7

小说里，故事随时可以戛然而止。现实中，绵延不绝。

2004年我们毕业了。散伙饭的时候，按照寝室坐在一起，我有同她们举杯，可是合影，仍然没我。

我们工作了，我和她默默地互加了msn，qq，却从来也不聊天。我看到她结婚了，但是从不让人看到老公的长相。她生小孩了，孩子很漂亮。她再也没回到85斤的时候，我想起当年有人说把她认成我的时候，她勃然大怒的样子。

至于他，他一直很优秀，这段不成熟的感情究竟是因为他想甩掉跟踪狂的我还是真的看上她已经是无头公案。他在我们系的知名度完全是由于我当年的花痴，甚至于几个路人还加了他的qq。我这段暗恋人尽皆知，我的高中同学非要我介绍他们认识，只因为想知道我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而她和他的那段故事，再也没有人提起。

刚开始看到“绿茶婊”这个词时，是有人形容柴静。后来推而广之，For一切让人看不惯的文艺女子。我们可以看不惯任何人，只是要有耐心等故事说完。

这么长的故事，11年了，我终于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