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妮
一
我的童年是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里度过的。
我上学较晚，到8岁才上小学一年级。我们村里有一所村民集资建的6年制小学，我小学的一到五年级都是在这所村小里上的。我们村不大，全村不到1000人。所以学校人也不多，一般一个班有七八个同学，班上有十来个同学已经算是大班了。全校老师也只有五六个。我读到五年级时，竟是最后一届，从那一年开始取消了五六年级。由于人太少，师资成本太高，三年以后，村小整个停办，以后统统都要到十公里外的镇去上小学。
在村小的五年间，每天早上父母总会在书包里塞上一个鸡蛋，出门之前千嘱咐万嘱咐，一定要趁热吃。因为那个时候在她们的眼里，鸡蛋就是最好的营养品。我们总是高高兴兴的挎着军绿色书包，哼着歌，吃着母亲捎的鸡蛋，一路蹦蹦跳跳上学去。一到校门口，听到那铛铛铃声，我们就象短跑运动员一样，冲刺跑到教室。学校上课的铃是用一根圆柱形铁筒做的，锤子一敲就发出了独特而清脆的声音。有一些顽皮的男同学，假装老师去敲那上课的铃来戏弄同学，结果被老师发现就要罚站。每当放学铃声响起，回音便在山谷里回荡，父母可根据铃声来判断我们放学时间。那独特的的铃声我永远也忘不了。
小时候父母常常很忙，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地里干活，中午是没有时间给我们做饭了，我们是从家里带好午饭到学样去吃。下午放学了，又背着我那渐渐褪色军用书包走在田间小路上。这个书包一背就是五年，虽然看相不好，但结实又耐用，它见证了我的成长。
下午放学后是我们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春天我们到可以上山上去采映山红，映山红漫山遍野真漂亮，红的、紫的整片山都是，仿佛是花的海洋。女孩子最喜欢把它编织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扮成新娘子，可好玩了。最有意思的是摘茶树上的茶泡，胆大一点爬上树上摘，胆小一点就在树下接。边吃边摘，味道苦中带涩的，口感算不上好，经常吃的打饱嗝。吃不完的就用口袋装，有时多得口袋也装不完，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扎住袖口再往里装，想想都觉好玩。
夏天玩的东西更多。田里抓青蛙，水沟里捉小鱼。有时放学晚还可以捉萤火虫。还有就是喜欢就去捅马蜂窝，还可以把马蜂窝收集起来，回家让妈妈用油炸着吃，特别特别香。还有就是上树去掏鸟窝，有一次在一个树捎上被我们发现了有一个鸟窝，里面竟然有几只还没怎么长毛的小鸟。我们如获至宝，带回家每天给它喂食，看着它一天天长大。一天放学回来，小鸟不见了，只见一地鸟毛，爸爸说是被小狗给叼走了，气得我咬牙切齿，一定要宰了那只可恶的小狗。后来我们在屋后还为小鸟立了一个小碑。如今想起当年真是幼稚又可爱。
秋天，稻子熟了，田野里一片金黄，金灿灿的。放学后我们总喜欢把书包扔在田埂上，然后到田野里去捉迷藏。稻子收割完了，我们就在田里做稻草人，还从家里拿来旧衣服，给它穿上，带上帽子，树在田中央，眨眼一看，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到了晚上还会吓到不少人。还有挖泥鳅也很好玩。在水田里有一个小洞，拿个手指去转一转，有时候你一个手指下去，还会被它一口咬住。有时在泥里深处，于是使劲的挖，挖了一道长长的沟才露真面目，原来是一条长的象蛇一样的黄鳝。挖到它的那一刻特别有成就感，晚上妈妈可以做一顿美味家佳肴了。秋天山上有太多的野果子：野猕猴桃、野山楂、野板栗。记忆最深处还有一种是我特别喜欢吃的野果子：样子像土豆，有一层厚厚的皮，里面的瓤特别好，味道象柿子，清甜可口，瓤里面有一些籽，吃的时候得吐出来。这种野果在我们那边很常见，老百姓拿到集市上买一元一个。学名好像叫九月黄，回味那个味道。尤其进城后，就很久没吃了，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
冬天最快乐了事情就是玩雪。小孩子天生不怕冷，玩雪时不戴帽子、不戴手套、脚下穿的还是布鞋。打雪仗，堆雪人时忘了已经湿湿的布鞋。对小朋友来说，玩是一切快乐的源泉，至于身体的感受都会被忽略。冬天的另一个记忆是屋檐下长长的冰棱，晶莹替透好看极了。小时候总喜欢拿一个长长的棍子，把它从屋檐下弄下来，拿在手上当冰棍吃，小手都冻得发紫都不怕。
小时候的趣事我只提到一小部分，要一件件说出来，恐怕三天夜也说不完。小时候没有钱买玩具，山上，田野上，树林里，小河边就是我们的天然游乐场。我们没有钱买零食，山上的各种野果就是我们的美味佳肴。那个时候我们的作业不多，几乎没有学习上的压力。整天就是玩，怎么开心就怎么玩，我的童年是快乐的。
现在小朋友在物质方面是富足的，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他们快乐吗？不见得。每天一堆的作业，每周一批兴趣班，占用了他们绝大多数时间。从小自己在父母的设计下生活，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二
随着年龄一天一天长大，玩不再是我们的全部。毕竟生活在农村家里还有许多家务的。看着父母整日的忙碌，我怎能只顾着自己玩呢？
我小学五年级就得开始帮家里分担家务了。父母经常到山上去砍柴、植树造林、烧木炭、挖竹笋等。每天早晨我们背着书包去上学，他们就扛着柴刀锄头上山去了，要到傍晚才回来，晚上家里八九点钟才有饭吃。吃过饭，我们写作业，妈妈则坐在我们边上缝衣服，做布鞋，织毛衣之类，爸爸则手工加工一些木棒子买，他们经常忙到夜里十多点钟才睡。尽管父母辛苦劳动，但一家人也只能糊口。我到了十岁，家务活我基本能做了。
下午回到家放下书包，先要煮好猪食喂猪。接着喂鸡鸭，把家里的家禽家畜喂好了以后，就开始做晚饭。一般饭好了，父母也差不多从山上回来了。那时候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事。乡下做饭都是烧柴火，有时一盒火柴用完了都点不着，就只好拿火筒去吹常常搞得灰头土脸的。家里的土灶比较高，我们个子矮，做起饭来还得拿一个小板凳踩上才够得着。有时一不小心踩翻了滑到在地上，弄出一些小笑话来。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还是“双抢”农忙的时候。那是一年当中最苦最累也最赶时间的时候。那时正好是暑假我们放学在家，要一起帮忙干活。早上五六点钟我们就得和父亲到田里去割稻子，母亲则在家里做早饭。回到家吃过早饭又得出门，把早上割好的稻子用打谷机打好挑回来。中饭后可以休息一会儿，下午又继续下田干活。那个时候太阳火辣，照得人头皮都要裂了，田里的水也被太阳晒得烫脚。早上五六点钟出门到晚上七八点钟回来。一天得干十来个小时，十几天下来，人都晒得黑不溜秋，脱了一层皮，脚上也被蚊虫叮咬得千疮百孔，有一些疤痕都现在都没有完全退去。其时家里的田也不算多，但都是传统方式，比如说田一般都是用牛犁田。但是田少的人家里很少养牛，那就只有靠人力去锄田了。一天下来，我们的双手起了水泡，水泡破了特别痛，日子久了，手也会起老茧。小时候我们的暑假都是这样过来的。进城上大学后，暑假在家过得少了，双抢的农活快十多年没干了。
三
暑假还有一件事让我记忆深刻。暑假一结束，父母就要为我们交一笔学费生活费。那个时候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为了挣钱给我们交学费，他们也是绞尽了脑汁。那个时候山上的山胡椒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换钱，就是辛苦些，。有一次我和妈妈吃过早饭就去门，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漫山遍野的寻找，深山里是没有路，你还得拿着柴刀开路，那天一上午我们一无所获，到了下午才找到山胡椒树，等摘完一棵树，天色就暗下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妈妈说：我们赶紧找一个地方避雨。果然一下子就暴雨倾盆，在树下躲了会衣服还是湿透了。等雨停了，天也黑下来了。我们就是沿来路返回也得两三个小时，况且雨后路又滑，身上还背着重重的东西。找了好久，我们都找不到下山的路。糟糕，我们迷路了。心里想着山上蛇啊、野猪什么，越想越害怕，林中又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我们摸索着前进，妈妈在前面开路，我紧跟着其后。但总感觉后面有个身影。我一回头后面什么也没有，我不敢想，想多了背脊都发麻。害怕也没用，只有仗胆往前走。一会我们听到有水的声音，是一条河。妈妈说，沿着河往下走，准没错。天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不时的闪着雷电，我们只有借着雷电的光，沿着河向下走。妈妈说：你不用怕，我走前面，你跟着我的脚步来就可以了，我们一定能走到家的。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时在我脚下好象有了一条路，我心喜若狂，我问妈妈可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妈妈确认了一下：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大概再走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了。有路可走，心总算放下了。为了消除心中的恐惧，我和妈妈一直说着话，大约走了有三十分钟，我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火光，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突然想到了鬼火，一下子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点不敢往前走了。妈妈也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火光，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屏住了呼吸，想着更可怕的事情，天下还真的有鬼？我是不相信。于是我们仗着胆子继续往前走。
听到了脚步声，是人不是鬼。但这么晚了，是谁还会到山上来。我停下了脚步，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妈妈说，是好象有人在喊。我再仔细确认，好象是在叫我的名字，我们不敢应，因为我们那里有晚上喊鬼魂的说法。如果你要是应了，那么你就要倒霉了。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是爸爸的声音，“爸爸，我在这，我们在这里”。爸爸跑步似了走了过来，我发现不止爸爸一个人，还有村里其他人。他们拿着火把到山上来找我们了。看到父亲我们彼此都很激动。“你们，平安就好，我们一座座山找，总算找到了。一路上我都担心死了，生怕你们有什么意外，好了，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那天回到家晚上10点多钟了，外面一片寂静。大多数村民都睡觉了。第二天我们把头天摘的山胡椒卖了二十来元。就为了这换这二十元，我们差点送了命。
四
我是在镇里上小学六年级，周一到周六上午要上学，然后周六下午放假，每个星期回家一次。
住校期间吃饭是个大问题。每学期开学之初，家长就得把一学期的米和柴火交到学校，学校食堂的菜也不便宜。父母每个月给我们的零花钱，只够来回的路费和买一些文具的钱，所以就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菜了。每个星期我们回家一次，主要任务是带菜。因为要吃一个星期，都是一些不容易坏的干菜：如腌菜、萝卜干、榨菜、豆腐乳、辣酱、花生米之类的菜。这些菜一吃就是三年。那时候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感觉要吐，但现在想起来，也是特别的记忆。菜不可口，饭也得不到保障。学校为了控制成本，学生八个人一组，共一大碗米饭。在公平的情况下当然是平均分配，但是遇到霸道的男生你就只能饥一顿饱一顿了。偶尔男生之间也会抢饭抢得打架。
五
初三那年我转学到县城上学，但学校不提供住宿。我只好寄宿在亲戚家开办的幼儿园里住。初三学习任务比较重，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而且每次考完都要排名，谁要是排在后面都要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但我的成绩没有因此而提高，相反开始有些厌学。
到了县城开销比以前大了，初三老师经常要求我们买一些习题，辅导书之类的，父母的钱只够我吃饭和来回的路费，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辅导书。为了我们上学，父母一直都省吃俭用。我记得过完周末去学校时向父母要生活费，就会看到父母翻箱倒柜把家里翻了遍才免强凑出几块钱给你。看到这种情景，你又怎能开得了口问他们多要钱呢？你也只有厚着脸皮回到学校被老师骂了。在书店里看到自己喜欢的书没有钱买，时常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只有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挣钱了就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了。
到县城上学住在幼儿园的这段时间，也体验了一段全新的生活，每天看着这些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戏真快乐。到了周末不上学的时候我也陪着小朋友一起吃午饭，睡午觉，在课堂里和他们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天气晴朗时带着小朋友，手牵手排着队在公园里玩耍嬉戏。这些小朋友天真无邪，自己也被他们感染了，也真想和他们一起这样快乐下去。
回过头来看自己的童年，在物质方面父母给不了我们什么，但是给了我们丰富的精神。从小让我学会了勤劳、节俭、独立、刻苦的精神，这些美好品德金钱是买不来的。除此之外还给了我们满满的爱。物质是匮乏的，但我们的心是温暖的。父母伟大的爱，我们将永远铭记。
往期精彩文章：
2、此生未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