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怕冷,本想在起床以后就打开烤火器取暖,可房间里依然一片漆黑。“又停电了”他自己问自己,“肯定是的,这些讨厌的家伙”依然是他自己的声音。每次都是凌晨五六点就开始停电,好像电力部门确实在寒冷的冬日也选择五点就开始工作,真是辛苦。他略嘲讽的想着。
他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太久,妻子也五年前就离他远去了,给他的原因是跟他一起生活看不见未来。“看不见未来”哼,真是好潮的理由。他总这样想,也从没想过去改,长大的女儿时不时会从遥远的北方给她打个电话,告诉他她一切都好,这样其实也就够了。他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他习惯了独自生活,独自思考,甚至独自说话,竟然也很享受。而这没电的日子却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一个人在这个村落,很少跟村民打交道,他们都觉得这里住着一个怪人,也不会主动来打扰他的生活,这也给有时想寻求帮助的他断了路子。他可以在自己的文章中高谈阔论,可以在自己的笔下塑造一个又一个活灵活现的灵魂。可他有交际失语症,见到人就说不出话来,也不怪妻子离开他,多么无趣的人啊!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从离这不远的那所学校里传来轰隆隆的的声音,那是学校那台老旧的发电机在挥洒它的青春,燃烧它的生命力。万籁俱寂的清晨总听得到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即使在这黑漆漆的冬日凌晨,学校也用发电机为学生送去了光明,不影响他们读书。他其实特别羡慕这些年轻的学子,羡慕他们风华正茂的青春,羡慕他们无忧无虑的心灵。他家里有一面妻子早年用的全身镜,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独,想跟镜子里的自己说说话,抹去灰尘之后,看到里面胡子拉碴,暮色中苍老悲凉的自己,他差点认不出来。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像一截腐朽的干柴了呢?他再也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欲望,从那时起,他的文章也变了文风,笔下主角从肆意生活的中年人变成了暮色沉沉的老年人。
当寒意侵袭,再也不能依偎在烤火器旁边看书喝热茶。很多日常里觉得微乎其微的小物件也现出了它必不可少的作用,很多东西,总要等到失去它,让你生活变得不愉快之后你才会懂得它的可贵。
外面依然漆黑,冬日总是这样,白昼很短夜晚很长,所以没电让这日子变得更加不便,他决定重新蜷缩起身子,去完成那个未尽的属于早晨的梦,这个梦未必美好,但值得纪念。真实的世界太狼狈,美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而寒冷,泥泞,才是真实的生活。
而不管这生活多么寒冷,多么孤独,他只知道,他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像一张泛黄的旧报纸。
当黎明的钟声响彻大地,旭日的光辉撒向旷野,整个村落都开始从睡眠中醒来。外面的光亮已从窗上透了进来,因为晨曦,整个村落也都欢乐起来,夜里丑陋可疑的地方也都泛起了笑容。闪烁的日光在卧室的窗子上跳跃,透过窗帘与帐幔闪耀在还在梦中的人的眼睛上,照耀进他们的梦里,赶走夜的幽暗。暖房里的小鸟儿,虽然在幽暗中被关得紧紧的,也感觉到了清晨的来临,于是在小小的笼子里不安分起来;有着晶晶亮眼睛的小老鼠爬回洞里,怯生生地缩在一起;滑溜溜的家猫早把猎物抛在脑后,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望着从钥匙孔和门缝中射进来的光,渴望着溜到外面去。马厩里高贵的生物,静静地立在木栏后面,一动不动,凝视着摇晃的树与小窗子透进来的阳光,眼中仿佛藏着一片老树林,继而不耐烦地践踏着它们自己踏出来的蹄窝,然后又安静下来凝视。夜里的睡花张开了温柔的眼睛,抬起头来望着白昼。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光亮,那是造物主的光辉,万事万物都拥有了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