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暴走,我们每个人都行走在人生的路上,有陪伴、有竞争、有风景、有超越,也许我们需要同伴,需要一双监督的眼睛,但最终能够陪伴我们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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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3800米的西藏高原,空气中带着一股寒意,应是不远处连绵的山顶上刚下完雪的缘故,为周围光秃秃的石头山装饰了一层洁白的薄纱。
下午的太阳不像平日那么刺眼,灰白的阴云遮住了它的光华,相较前几日下雪的阴冷,此刻也算是风和日丽了。
趁着下午闲暇的时光,我和阿寿打算来一场暴走。
“走几圈?”我带着些许挑衅的语气问阿寿。“随便你。”“那就十圈。”“走。”
干脆的两个人,好不拖泥带水,径直迈开双腿,开始了他们的暴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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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人已经坚持走了好几天,围绕一个大大的营院,一圈大概1100米。只不过一直都小打小闹,最多两三圈,对速度没有什么要求,边聊天边走晃晃悠悠。
毕竟是高原,空气稀薄含氧量低,平时仅为内地的63%左右,初春季节更是低至60%,稍微用力便会气喘吁吁。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一上来我就用上了比之前快得多的速度,阿寿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好像有了默契一样,谁也不说话,只是向前走。周围除了风声只有我俩的脚步声。
开始我们并排走着,渐渐地,阿寿到了我身后,但一直紧跟在六、七步的距离。由于很少用这样的速度,刚走了半圈,我就有点喘不过起来,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呼吸。我看不到阿寿,只能听到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清晰有力。
不知何时开始,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阿寿超过自己。于是会下意识地关注后面脚步的声音。只要听到身后的脚步变得急促,越来越近,我就使劲加快步伐直到甩开一段距离了才敢缓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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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体力渐渐不支,小腿酸疼,氧气越来越不够用,恨不得把整个空气都吸进肺里。但阿寿在身后紧咬着我,让我脚下丝毫不敢懈怠,只能不停地调整呼吸和姿势让自己好受些。
可刚走了一圈半,相对于计划只开了个头,我的身体就吃不消了。管他呢,先这样走着,先做到不让阿寿超过自己。
我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耷拉下来,意识有点恍惚,努力强撑着透过眼皮的缝隙下意识地感受方向,好似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可身后的脚步依然那么清晰,我低着头,努力让身体前倾,如此呼吸顺畅些,同时好利用身体的惯性牵引着自己往前进。
突然后面脚步的频率变得特别快,越来越近。我一下子振作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甩开胳膊、提高速度、加大步幅。不知哪来的信念,就是不能让阿寿超过自己。于是我越走越快,只感觉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却还嫌不够,想要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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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圈快结束的时候,我和阿寿的距离拉开到了二十步左右,可不一会儿阿寿又赶了上来,本稍稍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梅尔·吉布森导演的电影《启示》里的男主人公,在被仇家追杀的逃亡路上,稍有喘歇便会被追上,我没有其他选择,即使再难受再疲惫,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力气一直向前。
我已经不想放松了,因为我感觉自己不能懈怠,于是专注于自己的脚步,用自己能保持的最快的速度向前。
快到第三圈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阿寿不见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受不了回去了,心里有些失落。一是怪自己为何非要把轻松的散步变成那么累的竞赛,二是觉得没有了伙伴有些孤单。
阿寿走了,那我还跟谁比?现在才三圈不到,就已经那么累了,还要不要继续?若继续还有必要走那么快、那么拼吗......
一时间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我告诉自己继续走下去,继续以这样的速度,我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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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阿寿的陪伴,同时为了保持这样紧张快速的状态,我想象着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能是阿寿,可能是老天,也可能是自己的另一部分。我的行动一直在被注视着,我不能让这双眼睛看扁,不能让这双眼睛失望。
我快速行进着,我不想也不能松懈。我开始感到汗水已经把贴身的衣服浸湿了,我发现腿没那么酸了,身体没那么重了,疲劳开始消退,身体充满能量,一种愉悦、兴奋的美妙体验出现了。
根据经验,我意识到身体开始分泌一种物质让自己进入到一种良好的状态,这就是运动的一种馈赠,一般诸如长跑等一些有氧运动在渡过最初的艰难期后便会有这样的体验。
这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可能走完十圈,我开始有了信心,一种混杂着激动、兴奋、坚定的情绪充斥着我的身体,让我感受到身体内部涌动着充沛的力量。
进入第四圈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阿寿,原来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累了,歇了一会,他不准备跟我继续下去,他选择其他路线散步。
而我更加坚定要走满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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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计圈的方式是想像着自己脚踩着圈数,形成一幅脑海里的动态图像,每走完一圈脚下所踩的数字便增加一。
渐渐地,我身后那双眼睛消失了,我的步速却没有降低,我从暴走中感受到了越来越快乐的体验。虽然身体亦出现了疲惫,但这种疲惫与刚开始的完全不一样,用最恰当的一句话来形容便是“痛并快乐着”。
我开始能够分出注意力盯着天空,八只秃鹫在盘旋着,它们飞翔在同一片天空里,却处在不同的高度上。
灰白的云彩逐渐散开,露出了天空的蔚蓝,但太阳仍躲在云彩里,于是我直视太阳,好像看见自己正走在太阳里。
最终我走完了全程,不是十圈而是十一圈。如刚开始时一直保持勇猛的势头,即使在最有一圈,即使走到最后一步。不同的是,在最后阶段我的动力不再是怕被谁追上,不再是那双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动力来自快乐,超越的快乐。每向前用最大努力多走一步,就好像超越了前一瞬间的自己。我感到快乐,因为我走得越远,我的身后就会有越多的被超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