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莫小豆跟家里置了气,一冲动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门,顺手将防盗门砸的震天响。
哼!让你们再叨叨。莫小豆站在大街上深深呼吸了口混着汽车尾气的自由空气,觉得身心无比舒畅,舒畅完了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什么,出门没带钥匙啊!
莫小豆猛的拍了下脑门,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你,你这是离家出走带什么钥匙啊!怎么那么怂啊!”翻了翻自己口袋,得,一毛钱没带,这下子糟了,难不成真要回去?不行不行,这是自己这么多年受压迫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走,不能就这么轻易低头,不然以后自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朋友家也不能去,自己玩的好的就那几个发小,老妈肯定会逐一给他们打电话的,最终只可能被提溜回去又一番批评教育。要去哪里才能不花钱还能稳妥藏个三两天的呢?得要他们着急了,自己的这次离家出走也就起到作用了。
纠结症晚期的莫小豆毫无头绪,只能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反正自己家所在的城市也没多大,怎么也走不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小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城区,进入了郊区,四周静的厉害,一个人也没有,路也没了,心里到底有些害怕,思忖着要不要往回走。
一阵莫名其妙的雾气突兀的浮起来,因为夜色而受到影响的视野此刻更是有限,终于承认自己迷路了的莫小豆鼓足了勇气来回踱步四下张望,心想着最好能遇见个人问问路,转念又想,万一遇见的是坏人呢,这荒郊野外的,自己上哪儿求救去啊!那还是不要了。
莫小豆这个时候有些后悔离家出走了,至少应该带点钱去住宾馆顺便买点吃的,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摸摸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响。
下次要做什么都应该提前策划策划,冲动真的是魔鬼。小豆告诉自己。
莫小豆垂着头,有些丧气,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几个闪烁的亮点,红的绿的,不由得朝着那个方向靠过去,像是红绿灯呢!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红绿灯呢?心下奇怪,脚却是不由自主的一直朝着那个方向挪过去。
越靠近周围越是黑,只有那红灯绿灯交替的亮着,气氛诡异的紧。小豆一遍遍告诉自己,走吧,不要再过去了,却怎么也转不了方向,只能笔直的走向那盏荒郊里的红绿灯。
最后一步迈出去的时候,红灯刚好跳到绿灯,而后便静止了,周围是浓的化不开的黑,静谧的叫莫小豆怀疑时间是不是都静止了,强烈的光猛的亮起来的时候,毫无防备的小豆给刺激的抬手挡了挡眼睛,花了好半天时间才适应了这突然的转变。
眼前是栋小平房,屋前种了满地的花儿,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挤在一起簇簇的开着,随意又杂乱,看上去倒是也有另一番的美。而房子单就表面来看,朴素的外墙刷的雪白,与那些普通人家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嵌着的那两扇红漆雕花大门着实有些突兀,格格不入,窗户倒都是寻常安有滑轨的玻璃窗,那些光亮,就是从窗口处漏出来的,细细看了,还有斑驳影子叫灯光印在墙上,偶有些零碎的嬉笑声传出来。
莫小豆打了个冷颤,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奇怪诡异了,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可是在下一秒闻见一阵食物香味的时候,已经转身的莫小豆重又转过来,一步步靠近那栋小平房。郊区嘛,独栋的房子其实也是有的啊,说不定人家家里停电了,刚刚干好来电了就叫自己赶上了、、、小豆的心头飘过一万种可能一万种假设支持着自己奔向红烧肉糖醋排骨肉末茄子,不管了,只有有肉吃,怕什么妖魔鬼怪!
雕花的木门看上去厚重古朴,细腻的花纹繁复美丽蜿蜒婉转,叫莫小豆看的叹为观止,不由得伸手温柔抚上,轻轻摩挲,吱嘎一声,门毫无预兆的就打开了,一时失了平衡的莫小豆歪着身子往屋子里倒过去,有人影从身旁擦肩而过。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小豆一脸哀怨的望向站定在自己身畔的那个人,嘟囔了句:“看见我摔倒了都不知道伸手扶一下么,怎么可以这么冷漠。”那人抿着薄唇,脸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眉头微蹙。
阿尼老早就闻见了生人味儿,结界入口处的眼灯怎么会冲一个凡人亮了绿灯呢?
虽然心下不悦,但既然眼灯领了她进来,还是得招待,这是规矩。因为存了私心,刚刚亮了灯却没敞开门,阿尼原本想着那人若是识趣些知道远远避开是最好,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在红漆雕花木门打开的一瞬间落空了,莫小豆结结实实的摔在了他面前。
阿尼待在这食肆六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招待生人,想到一会儿要过来的那些食客,多少有些头疼,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又要怎样才能拦住他们不做一些,嗯,奇怪的事。阿尼正思忖着呢,一只手苍蝇似的在眼前挥来挥去,阿尼敛了思绪,低头睨了那人间来的小女孩一眼,倒不是轻视她的意思,只是阿尼比较高,一米六的莫小豆还到不了他肩头。
莫小豆正试图引起阿尼注意,很庆幸的是她成功了。“快快快,我看这屋子里的装修啊你们这里是吃饭的地儿吧,做生意怎么也不打开门啊,对了对了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啊,我快饿死了,有肉么,算了还是先来点包子馒头面条还是手抓饼,总之现成的能吃的东西赶紧给我来点。”莫小豆手舞足蹈的表达了自己的需求而后在一张就近的扶手椅上坐下来。
咦,比想象的舒服!
阿尼转身进了后厨。
莫小豆这会儿才正式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嗯,算是饭店吧,厅里整齐的放着些木质桌椅,风格迥异,造型也不尽相同。莫小豆面前的这张桌子就是个花梨木的方桌,桌面边沿线脚交叠变化,桌面与腿足之间缀着卷云角,桌脚内翻成马蹄形,看起来像是明代的式样了,莫小豆去跟家长去逛过仿古家具城,蛮喜欢的,所以闲来的时候有了解了下。再看自己坐着的这个扶手椅也是典型的明式官帽椅,造型简洁装饰精而不繁,相邻着的是几张八仙桌,看上去造型相似细节却大有不同,花纹装饰低调简约,看不出朝代,不过有几张靠背特别突出的座椅,小豆倒是一眼认出是元代的。这店里的风格真是奇怪呢!一眼望过去,倒也算是乱出自己的特色来了,蛮有趣的。莫小豆又伸头望了望阿尼刚刚走进去的那扇门,嘴里不住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呢,真的快要饿死了呀,随便来点能吃的都行,我是不挑食的好孩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阿尼听见了小豆的声音,这会儿掀开藏蓝色的布帘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嗯,一盘蘑菇?莫小豆望着眼前那盘花花绿绿也辨不清生熟的蘑菇,又抬头望望阿尼,阿尼还是那张没有情绪的脸,居高临下拿眼睛睨着莫小豆。
“莫不是要下毒害我?劫财劫色?”小豆头皮一阵发麻,手不由得上抬护在胸前一脸警惕,脑子转的飞快思忖着要怎样逃过这一劫。
三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起,阿尼将头转向大门的方向,门自动就打开了,好像感应到了他的眼神似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抓起几个彩色蘑菇就塞进了看呆了的莫小豆嘴里,一托下巴,再拍两下背,囫囵着就进了小豆肚子里。这蘑菇多少可以盖住片刻生人气息,只是阿尼也不太清楚它的有效期到底有多久,暂且只能先这样了。
莫小豆懵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吃了毒蘑菇吗?是要死了吗?但是,但是那个蘑菇,真是好好吃呢!口感介于生与熟之间,倒是有些像稀奶油,蓬松又柔软,入口顺滑细腻,还有一股子,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香,总之就是特别好闻,莫小豆忍不住双手拢在一起哈了一口气又闻闻,嗯,像花儿香又像果香,味道很淡却又很绵长,萦绕不散。
“你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啊?”莫小豆抬头问。
阿尼已经不在原处了。
大鱼走进门的时候,衣服和往常一样,湿漉漉的,还是那套藏青色的运动服,服帖平整的就像是肌肤。
“阿尼啊,和往常一样。”大鱼喊了一嗓子,在靠窗的八仙桌前坐下来,一只手支着下巴,就发起了呆。阿尼重又进了后厨,整个屋子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莫小豆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同时对大鱼也着实觉得好奇,倒是先开了口。
“外面是下雨了吗?”小心翼翼问出声,大鱼却是一动也不动,没听见似的,莫小豆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大鱼一个哆嗦,受了惊吓似的,很快就转过身子来。对,不是转脖子,是整个身子一起转过来,小豆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三十多岁的样子,两只圆圆的小眼睛分的很开,眉毛稀疏到可以忽略不计,鼻子尖尖窄窄的,冲小豆笑的时候一张大嘴都快要咧到耳后去了,牙齿又尖又密,数量比常人多的多。
“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哦对了,你可以叫我大鱼。”
“我叫小豆,那个,那个我刚刚明明看你是睁着眼的,睁着眼,你也能睡着?”小豆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实说了。
大鱼又笑,嘴巴咧的更大了,露出猩红的口腔,看的小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没有眼睑。”
莫小豆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没有眼睑,大概是一种叫人不太舒服的病吧,毕竟睡觉都不能闭眼呢!小豆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再聊下去了,重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去了,“外面是下雨了吗?为什么你衣服都湿了?这样穿着会感冒的吧?”
大鱼愣了愣,感冒是什么?这个小姑娘以前也没见过呢,性格倒是挺好,以前大家来阿尼这里吃东西的时候啊,都是各顾各的,大家很少聊天的,也很少有谁会这样子关心别人呢,此刻大鱼打心底里有些喜欢莫小豆了。
“你是刚出来吧,修行浅,认不出来我也正常,我这是刚从水里上来呢。”大鱼自以为自己猜的对了,莫小豆自己也在心里想着,这大鱼说不定在附近哪里游泳来着刚上的岸呢,至于他说什么认不出来他,难道他是什么大明星?可惜小豆除了电视剧、电影里常见的那几个熟脸,其他谁也不认得,那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免得闹笑话。
阿尼端着一叠炸小黄鱼出来的时候,大鱼看见莫小豆吞了口口水。
“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大鱼先开的口,莫小豆等这句话等很久了。“很久没有和谁一起吃饭了。”大鱼伸手挠挠后脑勺,嘴又肆意的咧开来。“对了你以前来过阿尼这里吗?有没有尝过他的手艺?”
莫小豆摇了摇脑袋。
小黄鱼盛在山青瓷碟中,新鲜翠绿的生菜叶打底,上面整齐码着十尾挂了面糊炸至金黄色的小鱼,撒了椒盐,浓郁的香味腾起来,莫小豆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叽里咕噜的响起来。
“吃吧吃吧。”大鱼也不用筷子拈着鱼尾就丢了条小黄鱼进嘴里,事实上这里好像也没见着筷子,莫小豆迅速的环视了一圈确认,收回目光也学着大鱼的样子拈起尾小鱼就往嘴里送,温度适中,并不烫口,小黄鱼细心的去了头和内脏,提前腌制过的肉质鲜香幼嫩,没有丝毫腥味,鱼皮因为二次油炸的缘故更是酥脆爽口,莫小豆一口气吃了三条而后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停了下来。一碟鱼就十条,大鱼怕是自己都不够吃呢,自己怎么好意思吃那么多。
“怎么不吃了?你不喜欢吃鱼?”大鱼一边问莫小豆一边仍然不住的往嘴里送着小黄鱼。
小豆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上来,咬了食指发了好一会儿呆,看向那碟小黄鱼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那瓷碟里还是十条鱼!
不说大鱼一直吃个不停了,莫小豆非常肯定自己是吃了三条的,可是瓷碟里的鱼却一条没少,小豆伸了手又拿起一条鱼,盘子里剩九条,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大鱼拈过三条丢进嘴里,再伸手过来的时候盘子里还是九条。莫小豆瞪圆了眼,死死的盯着碟子,又看看手里的那条鱼,张嘴咬一口、两口、、、咬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盘子里又是十条鱼!
莫小豆觉得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都一下子涌进了脑子里,耳朵里嗡嗡的响,眼睛也有些发花了,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这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鬼吗?只有鬼才会吃完东西而东西不会减少的吧!莫小豆平日里挺喜欢看志怪小说的,但也只是看看,打心底里还是并不相信的,可是眼前的这一切要怎么解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说只是在做梦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莫小豆使劲吸了几口气又用力吐出来,摸摸自己的心跳,除了有点快还是蛮正常的,捏捏自己的脸,力道大了会疼,自己的掌心也是暖的,再看看自己的影子,也是正常的,可是相邻着的那团黑乎乎的巨大影子,大鱼在灯下映出的影子,并不是人的模样!
巨大、团簇、线条流畅,脊椎的地方有三角形的凸起,手臂的投影也是类似,莫小豆死死的瞪着地上的影子,大鱼唤她也没听见,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大鱼咧嘴露出猩红的口腔。莫小豆一声尖叫起身要逃却由于太过慌乱叫桌脚绊了一下,重心失衡就要倒地,大鱼眼疾手快伸长了胳膊赶紧去捞。
感觉到环过背部延伸到腋下帮忙稳住自己的那只手的时候,莫小豆已经一下子鸡皮疙瘩簇簇的往外冒,那只手肌肉结实,柔韧性却是惊人,是了,所有的鲨鱼都是一身软骨。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莫小豆努力的使自己镇静下来,大鱼还在不断地往嘴里丢小黄鱼,吃的不亦乐乎。“你为什么会叫大鱼啊?”深吸一口气,莫小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从前的时候我叫鲛,有次搁浅在岸上的时候,有个小孩子一直唤我大鱼大鱼,后来就叫这个了。”大鱼又笑,嘴越咧越开。
阿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目光撞见莫小豆,停留片刻又跳到大鱼身上,“大鱼,你的衣服快干了。”
大鱼低头看看自己,哎呦,真的是快干了,抬头的时候一脸不高兴,“修行这么多年,离了水还是呆不久,我还没吃饱呢,看来只能等下次再来喽。”说话间将小黄鱼一股脑倒进嘴里,差点没把盘子一起吃喽!吃完了小黄鱼,大鱼叹了口气,“真的好久没人和我一起吃饭、一起说说话了。”莫小豆知道这句话大鱼是说给她听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先前的惊愕、怀疑、恐惧、防备都叫大鱼的这句话击的碎了,冲着大鱼用力的咧出一个最大的微笑。
大鱼伸手在嘴里拔了颗牙齿下来,莫小豆眼见着那些后面的牙簇拥着就挤上前来填补了空隙心里顿时无比羡慕,自己从小爱吃糖,一嘴的蛀牙老得去看牙医,治牙又贵又难受。
“小豆啊,这颗牙你拿着,可以避水,留着做个纪念吧!”
莫小豆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伸手接过了。
大鱼转身出门,投进了无边的黑夜里。
“所以大鱼是条鲨鱼?修行的鲨鱼?”
阿尼收拾盘子的动作一滞,偏头望向趴在桌子上单手托腮的莫小豆,只是冷静的“嗯”了一声,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莫小豆急了,“你这里到底什么地方啊?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啊?”
阿尼已经端着碟子往回走了,“这里是专门为妖怪做饭的食肆,你也可以理解为--妖怪食堂。至于你为什么回来这里又要怎么回去,我也不知道。”
“那,那你,是人吗?”莫小豆的声音囫囵在喉头,阿尼还是听见了,这次他转了身,嘴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莫小豆看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慌张又涌上心头。
阿尼没有回话,莫小豆在地上也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所以他,也是妖怪?莫小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时重又觉得无比委屈无助,自己不该任性的,不然这会儿该在家吃着薯片巧克力看综艺节目呢,怎么会沦落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来。
面前那碟蘑菇阿尼并没有给撤走,莫小豆这会儿倒是自己把碟子拖近了,拿手臂圈在怀里,百无聊赖的吃上一两个打发时间。
又是三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起,莫小豆警惕的绷紧了身子,眼却不自主的朝大门的方向瞟过去,进来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一声月白色的长衫,虽然装扮奇怪,但莫小豆忽略了这些,目光向下,看了眼他的影子。
“是海腴啊!每次都来的准时,东西已经给备好了。”阿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迎了上去,将来人引进了靠里的一张雕着流云纹的花腿桌前,桌子正中间放置着一个暗红色的敞口漆器,花纹庄重浑厚,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里面不知盛了些什么,有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
阿尼回身路过莫小豆身边,莫小豆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阿尼偏头,看见莫小豆缩着身子,五官都挤到一起了无比谨慎的问:“来你这里的妖怪不吃人对吧!反正有你给他们做东西吃不是吗?”
阿尼耸了耸肩,欲要开口,又见莫小豆使劲示意自己压低声音,居然有些想发笑,干脆也就不说了,继续往前走了。莫小豆之前紧攥在手里的那块衣角,就那么轻飘飘的,没了。
莫小豆一脸苦闷,无所适从,偷偷瞄一眼那个刚进来的海腴,天啊!他在干嘛?他把头埋进那个漆器里了,有水从边缘晃动着溢出来。他这是要干嘛?在个盆里练憋气?还是要淹死自己?好奇心和求知欲就过分旺盛的莫小豆目睹这一切坐不住了,哪里还记得人家是妖怪,急匆匆三步并两步凑过去,漆器中盛着清亮亮的水,海腴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就埋在里面,连耳朵都没过去了,拍拍海腴肩头,没有反应,水面上更是连个气泡都没有,莫小豆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抓着海腴后脖颈处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海腴瞪着眼睛,一脸无辜问:“有事?”
“那个,我以为,你,不是,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莫小豆吞吞吐吐,刚好撞上海腴怀疑的目光,心里一紧,声音也跟着不由一抖,面上倒是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解释道:“那个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修行浅修行浅,看不出来你这个、、、真是打搅了打搅了。”莫小豆编不下去了。
海腴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莫小豆,自个儿又把头埋进了漆器中,水波漾开来,莫小豆长舒一口气,这才偷偷的要退回自己的座位。
画屏正坐在莫小豆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手里轻轻拈起个蘑菇,一脸玩味的望向莫小豆。
莫小豆见了,不知为何头皮竟有些发麻的感觉,但还是礼貌的挤出一朵笑来,冲着画屏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说是谁呢,点了盘香蕈菇。”画屏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均匀不露筋骨,行云流水般的拂过莫小豆的脸颊,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的动作已完美告一段落。画屏着一袭鲜红色的棉质长裙,及至脚踝,一头青丝自由散落,顺滑如缎垂至腰间,面容精致小巧,柳眉弯弯,眸子清亮,流转之间又透着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狡黠,浑身上下再无半点配饰,也不需得再多。“上次,嗯,算来也有六十多年了。”画屏托着腮,目光游离了好一阵重又回到莫小豆身上来,突然又凑近,伏在小豆肩头,轻声细语:“记得多吃点,要知道你们生人的味道,可是很好辨认呢!”
画屏站起身来,意味不明的眨眨眼,而后往里走去,坐在了海腴的身旁。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有味道?莫小豆下意识的嗅嗅自己,又看看此刻正专心看着海腴的画屏,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阿尼为什么要往自己嘴里硬塞这些香蕈菇了,他也不想自己在这里暴露了生人的身份,是在小心的保护着自己呢!心头一阵暖。
那头“哗啦”一声,海腴终于抬了头,面色泡的有些发白,原本就胖胖的脑袋此刻更是显得有些浮肿,画屏倒是不客气的笑开了,葱根似的手指直指向海腴,海腴生来性子就冷,情绪一向起伏不大,并不以为意。
阿尼再次出来的时候拿了个青花釉里红的斗笠碗,碗内外重笔勾勒出素雅嶙峋的梅花,稳当当的放到了画屏的前面。莫小豆见是个空碗,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瘦子都是不吃饭饿出来的,那些说什么正常吃饭运动运动自然而然就瘦了的根本就是大骗子,一时气忿又往嘴里塞了几朵香蕈菇。
画屏接过了碗,推到海腴面前,海腴指尖一挑,漆器里涌起一股细细的水流注入斗笠碗中,画屏一脸的兴奋又藏着隐隐的失落,蘸了蘸碗里的水,轻轻扑了些在脸上,道:“若是没有你啊,我可真不知道要拿我这副皮囊怎么办,从前的时候最怕潮湿蛀虫,修行以后吧,这身皮囊美是美,只是付出的代价可也不小。”画屏又蘸了些水抹在发梢。
莫小豆重又盯着海腴的影子,圆滚滚的,倒是挺像人形,只是多了些细须什么的,之前一直毫无头绪分辨不清,此刻间灵光一现一拍脑门,突然忆起来从前在《神农本草经》看过的一段话:“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一名人衔,一名鬼盖。生山谷。”有学中医的同学还曾送过自己一小罐他私下自制的人参浸出液,据说是可以美容养颜褪黑色素的,但是小豆持怀疑态度,没敢用,一直放在书橱里来着。这时候再看着抚着自己精致面庞的画屏,莫小豆就显出羡慕来了,费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自己凑上前去的欲望。
末了,海腴将漆器里的水敛成一小粒的模样揣进了怀里,画屏碗里的水也见了底,阿尼优雅礼貌的撤走了容器,躬身问,“要开始用餐了吗?”
蔬菜沙拉应该是画屏的,晶莹透亮水晶碗里,紫甘蓝的叶子打底,生菜随意的撕成小块和切成细丝的橄榄拌在一起,焯过水的西兰花更显翠绿,点缀些小番茄干颜色鲜亮,淋过了橄榄油和些许蜂蜜,清新诱人的香味撩动着食欲。
阿尼路过身旁的时候,莫小豆忍不住舔了舔唇,但其实最叫她按捺不住的是海腴的那碟梅菜扣肉。浅口白瓷碟里稳稳倒扣着一墩色泽油润,透亮薄软的肉片,底边缘露出些许因为浸润着汤汁而微微向外舒展的梅干菜,咸香浓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只是嗅嗅味道就已经叫人能想见那煮透后油炸,再经小火焖炖过的肉片的口感,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莫小豆忍不住了。虽然那蘑菇口感也不错,但那里比得过这样的硬菜啊!阿尼回身的时候,莫小豆再次拽住了他。
努力挤出一副无比可怜的小模样,莫小豆的眼里跳跃着簇簇的小火苗,小声问道:“我也可以要碗红烧肉吗?”
阿尼抱着胳膊,挑了挑眉,又看了眼莫小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这里既然是食肆,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小姑娘,我得提醒你,这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刚刚你吃的那碟香蕈菇、、、”阿尼话只说了一半,莫小豆还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自己没带钱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还是知道的,但此刻也只能先小心的探探阿尼的口风,嗫嚅道:“要不,我帮你洗碗?”阿尼虽然一直板着脸,但总觉得他不是坏心肠的人。
“哈哈,咳,咳。”阿尼笑出声来,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果然是太久没笑过了,有些生疏。迅速的重新整理表情,又恢复了那副不喜不悲、无欲无求的脸。
“你觉得,需要吗?”阿尼的话语缓慢,尾音别有意味的拖得长了些。
莫小豆此刻的脸不止是红了,简直烫的过分了,撇撇嘴,“又不让我走,还不给我吃饭,是要怎样嘛!”语气染了曾哭腔,眼角都有些湿了,莫小豆倔强的扭过头去,拼命抑制自己的濒临崩溃的情绪。
阿尼这次蹙了眉,眼泪里残存的生人气息和信息太浓了,香蕈菇可不管用。
“你会做菜吗?”
“啊?”
“问你会做什么菜?”
莫小豆反应过来阿尼的意思以后喜出望外,在自己乱糟糟的脑袋里一通乱翻,“那个,我会做西红柿炒鸡蛋,黄瓜炒鸡蛋,还有蛋炒饭,哦还有还有我还会下面条,上面卧鸡蛋的那种。”
这次轮到阿尼撇嘴了,但能怎么办呢?谁叫自己心软。
掀开后厨那块藏蓝色的布帘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莫小豆有些胆怯,习惯性的就闭了眼伸手就去拽阿尼的衣角。之前住宿舍的时候,灯的开关和床离得远,晚上起夜的时候莫小豆都是闭着眼睛去找开关,假装自己看不见不是因为天黑,而是因为闭了眼。虽然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但多少能缓解一下不安和紧张。
阿尼打了个响指,光随着莫小豆的眼皮的打开而蔓延开来,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的?”小豆一脸疑惑,“那,那你们妖要怎么做饭?”
“我不是妖。”
“可是你,你没有影子。”
“是啊,谁说人一定要有影子了?”阿尼来回踱了两步,并不把这谈话放在心上,只是思忖着要如何给莫小豆创造出一个做饭的条件来。
阿孟留给自己的掌心火又不能转移,至于人间做饭用的那些,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人间做饭要用什么来着?”
就冲着这句话,莫小豆怎么也没办法相信阿尼是个人。
“要有锅啊,还有锅铲菜刀,嗯还有灶台,得有火,其他的零碎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过最主要就这几个吧!”
只片刻的功夫,东西就在莫小豆面前凭空出现了,变魔术似的,太神奇了!莫小豆咧着嘴就开始鼓掌。
“菜呢?还有菜呢?”莫小豆来了兴致。
“你想着你要的东西,它自然会出现。”阿尼云淡风轻,莫小豆却简直要欢呼出声了,平日基本从不下厨的她这个时候对做菜的兴致空前高涨,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实力浑身充满了一种谜一样的自信。不行不行,鸡蛋炒番茄黄瓜什么的太简单了,简直侮辱这个这么神奇的厨房,得好好想想,挑战个难度系数大点的菜。
炸茄盒!莫小豆记得好像在公交的小电视上看过这个的做法,大致就是将茄子切成段,中间开口填入肉馅裹上面粉炸一遍,看起来蛮简单,又很好吃的样子,嗯,就做这个。
只不过是心里刚刚确定想法,桌面上已经整齐码上了长条茄子、面粉、鸡蛋、肉馅等等原材料。阿尼站在一旁看着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的莫小豆不自觉又提了提嘴角。
“你是这里的老板?”莫小豆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问,手里的茄子切得乱七八糟。
“不是,我也就算个,嗯,厨子。阿孟雇来的厨子。”
“阿孟是你老板?”
阿尼的眸光一暗,莫小豆察言观色立马住了嘴,看来他不想提他老板。
“对了,这里是妖怪食堂啊,那妖怪们吃饭那什么付账啊?你们之间也有货币吗?人民币还是,呃冥币?”莫小豆的脸色变了变,自己吓到自己了。
“拿合适的东西来换就好,没什么特殊要求。”阿尼随意答道。
“哦,那外面的那个人参精,是拿他的,洗脸水抵账?”
莫小豆有意调节气氛,似乎有点效果,阿尼的目光终于重新亮起来,“那可是千年人参的精华!喏,你之前也看见了,画屏可一直靠海腴才能一直维护好自己的那副皮囊,不然凭她的修为,只怕也走上吃~人~采补的路上去了。”
吃人两个字故意拉长又加重了语调,莫小豆一个哆嗦,拿刀的手一抖,眼看着就从光滑的茄子皮上滑脱出去切到了食指。血从细长的伤口处溢出来,滴在案板上,莫小豆赶紧含住了流血的手指,恶狠狠的瞪了阿尼一眼。
“对了,我还不知道画屏是什么妖呢!我看她的影子方方正正的一块实在猜不出来。”手上的疼痛稍微减轻的时候莫小豆的好奇心又迅速占据了主导地位。
“画屏原是大户人家的一展素屏,不文不饰,不丹不青,后来那房妾室因为偶然得了宠爱惹恼了大房,血溅屏纱,也是因缘际会,素屏生了精气,自此修行。”
“屏风也可以成精?”莫小豆的眼前兀的现出画屏的那身红裙子来,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有何不可?万物有皆灵,树木有灵,劈开以后灵也分散开,薄弱些就是;春蚕有灵,渡灵与丝,织物亦有灵,只是你们以为他们是死物罢了。”莫小豆突然摸了摸脖颈,有灵的话,被劈开的树木会疼吧!这样的想法叫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
再看看案板上一段一段的茄子,就下不去手了,阿尼这会儿倒是催上了,“这么半天连茄子还没有处理完?”
“那画屏来这里吃饭拿什么换?”
“秘密。”阿尼接过莫小豆手里的刀,熟练的往茄子段中间开了一刀,连而不断,将已经腌制过的肉馅酿在其中,裹上鸡蛋面粉便抛向空中,伸了手,掌心腾起一簇簇的火焰来,每个茄盒都包裹在网球大小的油滴里漂浮翻滚在明黄色的外焰里,滋啦啦的响。“屏风,所谓‘屏其风也‘,陈设室内,除了挡风和美化作用,还有隔断遮掩的作用,人做坏事的时候怕人知晓,所以才要避人耳目,却不知在同时就已经泄露了。”说着说着,阿尼叹了口气。
莫小豆怔怔的,嘴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门外的金属敲击声再次响起,阿尼转身要离开,莫小豆紧跟在后面。手已经撩上了帘子,却又收回来。“你呆在这里,先别出去。”阿尼吩咐道。
莫小豆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红背该来了!阿尼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外才稳稳吐出来。
红背顺着大门直接爬上了天花板,一根晶亮的细丝坠着,凭空落在阿尼面前。红背是只蜘蛛,性格乖张暴戾,喜怒无常,阿尼不是很喜欢这位客人,画屏更不喜欢。
原本吃着优雅吃着沙拉,和海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的画屏看见红背进来,背一僵,脸耷拉了下来,也顾不得长皱纹了,眉头拧的都快成蝴蝶结了,这个红背,修炼这么久以来都没见她化过人形,本体的样子难看又吓人,黑黑亮亮的,细长的八条腿伸展开来,球形腹部的腹面上有个红色沙漏形的图样,她似乎对自己的这幅样子还挺是满意。
大概因为画屏本体是木质的原因,红背没事喜欢就到画屏身上晃荡几圈,就差没往她头发上挂网了。有次画屏恼了,猛的将红背掷出去老远,红背吐了丝一路又荡回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声没吭将画屏捆了个结实,画屏怎么也挣不脱,红背的蛛丝坚韧的可怕,韧性极强,越挣扎勒的越紧,疼其实都是次要的,画屏就是看着自己那悉心呵护的娇嫩肌肤被勒出了血印心疼的不行,赶忙认错讨饶,最后挂着一身的蛛丝出了门,那次之后画屏好久都没来妖怪食堂,一直使劲躲着红背,哪里还敢轻易招惹她!
阿尼恼红背也有原因,大家来这里都规规矩矩的,就红背,脾气怪,极难伺候,而且每次她走之后,打扫屋子都是件挺麻烦的事情,但这种小情绪阿尼早已经习惯去消化了,恭恭敬敬的问还悬在面前的红背:“想吃点什么呢?”
红背的蛛丝延的长了,坠了地。平日她从不沾地的,灰尘是红背极为讨厌的,每次她都是上了天花板再垂坠到合适的高度,这会儿她居然在地上爬行了一小段距离,在一小片水渍面前驻了足。
“有生人的味道呢!”红背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奇妙的欢愉和激动,阿尼的心咯噔一沉。
红背是吃肉的,生肉。目光不自觉瞟向后厨又迅速收回来,莫小豆最好是能安安分分待在里面,她要是自己出来了,阿尼并没有把握能保住她。
“来这之前我沾了些生人的眼泪。”说这话的是海腴,红背一时觉得无趣了。
海腴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冷,平日里话极少,除了画屏红背还真没见过谁和他搭话。其实想来也容易理解,画屏肚子里揣着太多秘密,而能够倾听又肯定能保守秘密的,除了海腴,也没什么其他合适的人选了。这句话若是从画屏的嘴里吐出来,红背还可能会细细追究一番,但海腴,还是算了吧,他不会解释的,而红背也没兴趣听他讲话。
阿尼向海腴投过去一抹感激的目光迅速敛回后问红背:“今天还是要脍鲤吗?”
“给我来块生牛肉吧。”红背的眼里燃烧起一层血色的碎光。
阿尼沉了声,“阿孟定过规矩的,没有生的肉食。”
“跟你开玩笑呢,还是往常一样。”红背轻轻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可真叫人不太舒服。
阿尼进了后厨准备食材,正好撞上莫小豆在偷吃刚做好的茄盒,阿尼倒是没说什么,莫小豆倒是自己先乱了阵脚,在一旁叽叽咕咕的解释着什么,阿尼此刻心里有有些乱,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顺手拿过案板上的刀也就处理起鲤鱼了,脍鲤的历史由来已久,这做法还是阿孟教的,这么久了,仍记得分外清楚。
开家食肆是阿孟的愿望,几千年来的愿望,最终食肆开起来了,给妖精做饭,食物却像人间的一样。最开始的时候都没什么生意的,红背最初来的时候,每次都要生肉,阿孟怎么也不同意。红背虽然不高兴,但心底里到底忌惮着阿孟,她知道阿孟的来头,不敢轻易招惹,也就罢了。阿孟后来特意立了规矩,食肆不提供生的肉食,只有这脍鲤是个例外。阿孟说,这是个叫尹吉甫的将军告诉她的。
装好盘,阿尼收了手也回了神,一字一句叮嘱莫小豆:“我没叫你,你绝对不能出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莫小豆楞楞的应了,心头隐隐有些不安,难道外面,真的来了个吃人的妖精?
阿尼一掀布帘,红背就撞在他面前。
“这里你不能进。”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带了些寒意。
红背不理他,径直靠近了盛在船型瓷器里的脍鲤,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又响起来:“味道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呢!”
阿尼想起莫小豆切茄子时从指尖渗出的殷红的血。
自己怎么这么大意!人血的味道太好分辨了更何况是对血如此敏感的红背!
“你把我可口的小可爱藏在哪里了呢?”
只是刹那间的功夫,阿尼就叫那晶莹透亮的蛛丝裹了个结实,将近两米高的他只剩了一双炙热、愤怒的眼还露在外面。
画屏和海腴已经迅速赶了过来。
“阿尼他可是阿孟的人,你就不怕阿孟她找你麻烦?”说话的是画屏,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就是和海腴一起出手也不一定能制得住红背,只能搏一搏搬出阿孟来,就不信她红背真的一点不忌惮!
“哼,阿孟忙着呢,哪里管的了这些闲事,她可是已经六十多年都没出现过了,你少拿她吓唬我!”红背的声音尖利刺耳,情绪失稳,急于用激烈的情绪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困在这结界内这么多年,吃人怎么了,我是妖精我吃人怎么了,哪里轮的到她多管闲事!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么让我出了这结界,做不到的话,阿尼,你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
“妖精怎么了,谁说妖精一定要吃人了!红背你好歹也修行多年,怎么还是改不掉呢!阿孟当初之所以会将你困在此地,不就是因为这个吗?阿孟说了,你什么时候当真能克制住你伤人的本性时,便可出了结界的。”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本性,你一块烂木头自然不能理解,我生来啖食血肉,为何要改?更何况人也食生灵,这本来就公平!”
画屏接不上话了,急得直跺脚。
海腴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原是想偷偷帮忙解开阿尼的,却叫红背发现了,立刻也被蛛丝捆上了,这次,连眼睛都没给露。
画屏眼见着这一边倒的局势,咬牙切齿的朝红背扑过去,红背拉扯蛛丝轻易荡开,画屏原本冲势就猛,一时收不住反倒撞向了红背前面被裹成蚕茧似的阿尼,阿尼往后仰过去,轻易冲开布帘跌进后厨里。
红背眼见着阿尼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没了,布帘后面是另一层结界,她进不去。恼羞成怒又拿蛛丝裹了画屏,画屏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红背将自己和海腴吊在天花板上,撞来撞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根本就是冲着阿尼去的!自作聪明!既然你们不肯交出那个生人,那就拿你们抵偿吧,用不了两个时辰,你们就该化作水了、、、”
画屏冷哼一句,那结界后面的秘密,可没有几个人知道。
莫小豆对外面的情形一概不知,只是面前的茄盒已经吃的只剩最后一个了。
“反正那么多都吃了,也不差这一个!”破罐子破摔是莫小豆一贯的心理。一口咬开香香酥酥的外壳,茄子因为高温口感变得细腻软滑,肉馅鲜咸可口,莫小豆满足整个人都雀跃起来,然后奇形怪状的大茧就跌在她眼前。
“呃”莫小豆吓得魂不附体,又被刚刚仓促间吞咽下的那个茄盒噎的不行,胃气上逆,急急打了个短促的嗝。
还没来的及凑上前去查看那个不明物体,火焰突兀又张狂的腾起来,又快又猛,来势汹汹,将莫小豆额前的刘海燎着了一片,一股蛋白质灼烧后的恶心味道铺面而来。
莫小豆极其迅速的跳开来,顺带着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头发,而那个不明物体已经自己站了起来,那身衣服莫小豆是熟悉的,再一细看,果然是阿尼!
“阿尼?你怎么会?”
阿尼随手掸掸衣服,幸好刚刚画屏及时将自己撞进后厨这里来了,他没有法力,什么都不会,也是凡人一个,只不过在这个结界里,阿孟给自己留了些实用的东西,刚刚就是用自己平日烹饪时使用的掌心火烧掉了裹着自己的蛛丝才得以脱身。不过也幸好掌心火认主,不然自己现在怎么可能如此毫发无损。
“呃”小豆又打了个嗝。
阿尼看了眼莫小豆,神情复杂,拽了两根头发攥在掌心燎尽了,而后盘腿席地坐下。
莫小豆跟着照做。“发生什么事情,呃,了,你刚刚怎么会,呃,那个样子?呃。”
“没什么,就是外面有个蜘蛛精要吃你。”
莫小豆瞪圆了眼珠子,一下子就不打嗝了。“要要要,要吃我?别别别啊,我,我还想还想回回回家呢!不想死死在这个鬼鬼鬼地方方啊!”得,打嗝好了,又结巴上了。
哭丧着脸的莫小豆死死抱着阿尼的一只胳膊不撒手,仿佛她只要一松手,就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拽离然后毫不留情的丢进妖精的血盆大口里。莫小豆此刻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想煎炸过了似的,酥的慌,一点儿也供不上力了。
“你看见我刚刚的样子了,我可打不过她。这会儿画屏和海腴还在外面说不定都已经被吃了。”阿尼在结界里是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的,他知道画屏和海腴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莫小豆不知道啊!她在这个结界里是完全与外面断了联系的,除非迈出去否则什么也听不到。“是画屏和海腴救的你,还有我。”
莫小豆心里那叫一个乱啊,猫抓似的,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怎么办怎么办?外面有个要吃自己的妖精,还有两个救了自己的妖精,好妖精打不过坏妖精,那自己出去了肯定就会被坏妖精吃了,可是不出去坏妖精肯定不会放过那两个救了自己的好妖精的!
使劲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杂念头,莫小豆拼命思索记忆里所有看过的、听过的这样类似的场景想要寻求些安慰和建议。那些老演这种生死抉择的片段的乱七八糟的影视作品此刻显得无比幼稚可笑,只剩从前课本里狼牙山五壮士、黄继光、邱少云、刘胡兰、八女投江的黑白剪贴画在脑海里循环滚动,就差来首国歌做背景音乐来烘托出悲壮豪迈的氛围了。莫小豆浑身的血都往脑子里窜啊,将自己鼓动的彻底失了理智,大义凛然的朝着布帘子走过去。
阿尼着实搞不懂莫小豆到底想要干嘛,待他反应过来伸手去拉的时候,晚了!
莫小豆的一只脚已经伸出了结界外,在结界入口处红背一直虎视眈眈,丝毫不曾懈怠的盯着梢,一见着那只脚,甩了蛛丝过去紧紧缠住奋力一拽。
莫小豆被一种极大的力道生拖了出来,飞出去好远而后结结实实的、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被摔懵了的莫小豆一时倒也觉不出身上筋骨皮肉的疼了,仓惶间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泛着尖锐凛冽的光,猛的一个激灵,把脑袋里的那些民族英雄、革命烈士都给抖落不见了,没了精神支撑的莫小豆傻了,张张嘴,原是想要和红背谈判的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通通都给忘了,一急,眼泪碎珠子似的往下掉。
阿尼是跟着莫小豆一起被拽出来的,看着痛苦流涕的莫小豆莫名的就来气了!她不是厉害嘛!不是自己逞能往外冲么,拉都拉不住!这会儿哭上了又算什么!
画屏和海腴还吊在天花板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听着底下的动静,还是能猜出几分来的,除了干着急,什么办法也没有。
最开心的莫过于红背了,她没想到她可口的小宝贝儿就这么轻易的送上门来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从脚踝处一路上爬,细细欣赏了下自己的猎物,啧啧啧,好多年没吃过人了,就是这个味道的啊,闻起来超级有食欲呢!
到脖颈的时候,扒拉开从后脑处垂下来的那几缕没有扎起来的碎发,寻着了一片最是光滑白皙的肌肤,红背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像是创造一个艺术品似的、将毒液缓缓注入莫小豆的身体里。
一瞬间的尖锐疼痛逼得莫小豆恢复了知觉和思维,刚刚着地的左半边身子钝钝的疼,一点也使不上力,不由得蜷成一团,脖子上被叮咬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热发痒,红背还停在那里,莫小豆能察觉出来她纤细的腿足与自己肌肤的摩挲。
“你放了他们吧!我已经够你吃了。”
红背笑出声来。
阿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包捆成茧了,吊上了天花板和画屏海腴他们在一起晃荡着撞来撞去。
“我就是个普通人给你吃了,给你吃了也没什么,你要是把阿尼吃了,万一阿孟回来一看---”
清脆三声响。
红背警惕的转过身子正对大门。
进来的是兔子精,一身白衣,透亮的红色瞳仁,平日来这里总爱让阿尼给她做黄瓜清炒胡萝卜,怎么吃都吃不腻。这会儿她腿还没迈过门槛,陡然见了屋里的气氛诡异,一眼又看见红背正死盯着自己,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化了本体没命的蹦跳着逃走了。
红背长吁了一口气。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么个鬼地方了,莫小豆有些难过,刚刚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哎,也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有没有生自己的气,发现自己不见了他们肯定很着急,要是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面,怎么也不会跟他们置气的。
但是现在,还是要想办法让红背放了阿尼他们啊。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你要是把阿尼吃了,万一阿孟回来一看---”
又是清脆三声响。
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门口艰难挪动着身体的,是个土豆精还是红薯精都不重要了,反正他也和兔子精一样,瞥了一眼屋里就咕噜噜滚远了。
红背有些不耐烦了,莫小豆不知死活的还在重复那句:“是吧,你说,你要是把阿尼吃了,万一阿孟回来一看---”
三声金属敲击声再次响起。
红背恼了,蛛丝笔直的射过去,合上了大门然后连同大门一起也裹了个严实。
“阿孟阿孟,你若是再提一句阿孟,我便、、、”
“你便如何?”伴随着这清亮的声线,大门轰然打开,那些画屏海腴怎么也挣不断的蛛丝就那么轻易的断裂了,耷拉在门边,无力的垂坠着,叫风吹得一点也不矜持的摇摇摆摆。
来人并不是阿孟。
莫小豆虽然并不认识阿孟,但从他们嘴里多少了解到些许信息。阿孟是个女人,站在门口的分明是个穿的一身黑的男人。
一秒,两秒,三秒。
哎,他没跑。
无救拗着腿,左手凭空举在与肩同宽的高度,头也偏向那侧,说了句:“哎,你上还是我上啊?”
莫小豆糊里糊涂的但红背又不傻,他们俩是阿孟派来的信差---范无救和谢必安。必安的情况比较特殊,大多数时候一般人看不见他。
无救不止一次的跟必安因为这个问题而闹翻过。“哎你知不知道你隐形了以后我这样跟你说话的时候人家都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吗?跟看神经病似的!”
必安没答话,腹诽了句:“其实你对着空气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没那么可笑,但是你一生气对我出手,对着空气气急败坏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的时候,看起来才是真的有病,对对对,就像现在这样!我靠,你还真动手!”
莫小豆听见个陌生的、懒懒的声线,话语拉的又绵又长,绒线似的搔动耳膜。
“当然是你了,这种角色哪里用得着我呀!”
无救的脸色阴的能滴水,翻着白眼上前截住了意欲逃跑的红背。红背也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谄媚着讨个饶,先保住自己一命再伺机逃走,但眼见着莫小豆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想吃又不能吃,就算活着待在这个结界里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碰见个生人!牙一咬,心一横,倒是不管不顾了,拼了吧!若是赢了,自然是好,若是输了,反正也没什么比不能吃人更可怕的惩罚了。
“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跟我的引魂锁走?”无救说话了。
红背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是摆出一副忏悔的样子来了,选了后者。无救虽然有些讶异,但做事可从不含糊,如她所愿。
吊在天花板上的三只奇形怪状的大茧终于被放了下来,海腴呆里面已经睡着了,画屏倒是精神,一直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阿尼脚一沾地就忙不迭跑过去扶一直歪倒在地上的莫小豆。
红背咬过她了。
“我要怎么办?”莫小豆问。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肌肉无力,恶心想吐,有些耳鸣,心脏不规则跳动?”一只冰凉潮湿的手探上额头,莫小豆还没来的及回答那些问题,无救又出了声:“嗯,已经开始大量失汗,发热严重了,你就快死了。”
“那你还站在那里干嘛?”莫小豆急了。
无救起了身,背着手居高临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等你死啊。“
莫小豆真的快要被气死了,可怜兮兮的望向阿尼求助,阿尼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不是也准备见死不救吧!画屏跟海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完了还说找海腴要点人参汁儿续续命什么的呢!
“阿孟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走不开啊,接到你的信号以后,我们就过来了。一会儿我会带她走的,她不应该在这儿。”
莫小豆已经神志不清了,隐约听见了些什么大概是与自己有关可是脑袋越发昏沉,只觉得好困啊,眼皮像是粘在了一起怎么也挣不开了,周围黑的可怕,空气像是凝住了似的,怎么吸都吸不上了。
思绪重新拢起来的时候莫小豆已经不在妖怪食堂了,脚不自觉的跟着无救往前走,雾气缭绕,前路茫茫。
莫小豆小心的拿食指戳戳无救的肩头,“我是已经死了吗?你是黑白无常吗?”
无救的白眼都快要翻出天际了:“我是范无救,别烦我,有事问他!”
“啊?”
无救不耐烦的咂咂嘴,伸手往左边推了推,“你就是现一现身能死啊!”
必安一个爆栗就砸过来,身形一晃,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虽然只是片刻的虚影,但莫小豆在这短暂的片刻里还是看见了个白色的身影,胸前拖着一条,湿漉漉、软塌塌、红艳艳的---舌头!惊呼出声!
“你看,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合着你总不现身是怕自己的长舌头吓到人啊!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无救一惊一乍的,“你说你当初干嘛选择上吊死啊!”
“范无救你还说我!你居然还说我!也是怪当时青葱年少啊!学什么结义跟你混在了一起,看几篇书就学什么典故‘尾生抱柱’我就回去拿个伞,雨那么大你不知躲就给淹死了,我当时脑袋一定也是坏掉了才会上吊陪你死!”必安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无救这会儿倒是难得的不顶嘴了。
“到了。”
越发浓重的雾气里显露出个庄子来,莫小豆随着必安步上楼梯,入得内来抬眼处皆是画栋雕梁石砌朱栏,室内陈设比妖怪食堂里要古朴精致的多,想来主人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莫小豆是吗?”缓步出来个绝美的可人儿,弯眉俏眼,琼鼻樱唇,红裙翠袖,婀娜娉婷,一旁一口年代久远的大锅显得突兀怪异。
“嗯。阿孟你,是孟婆?孟婆汤?”莫小豆着实又惊着了!
“嘻嘻,你也当我是老婆子?”
“嗯。哦不是不是。”莫小豆哽住了,不知说什么好。“那我现在是要喝孟婆汤再世为人了吗?”
“你要喝孟婆汤是不假,但算不得是再世为人,你这世还没完呢干嘛那么着急!误闯结界的生人是没有办法回去的,除非走轮回道。把你带过来驱忘台是要你喝碗孟婆汤,忘了妖怪食堂的这番际遇,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递过来只碗,汤汤水水的莫小豆也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被灌入了口,味道真是奇怪。不知是谁伸手推了自己一把,身子一歪直直坠入无边虚无中去。
猛的惊醒睁眼是熟悉的场景---自己家,仓惶起身奔向卫生间吐了几口。那个什么孟婆汤,莫小豆真不是故意不咽的,实在是吞不下去,闻到其中香菜味道的时候,喉口自己就闭起来了啊!
老妈在身后出现的时候,莫小豆转身就给了个大大的熊抱,黏腻的撒了好一会儿娇,一脸改过自新的真诚:“妈,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一身汗就往我身上蹭脏不脏啊!你什么时候这么乖了啊?这是我女儿小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莫小豆心头积攒的那无数的委屈啊、忏悔啊、反省和温情都随着一个白眼,翻到天外去了。
“小豆啊,家里没酱油了,我这做红烧肉呢,你赶紧去小卖部买一瓶去。”
“是,老爸!还是你最好!跟着你有肉吃~”莫小豆抓起钱包飞快的出了门,身后老妈急忙忙的吼:“换鞋换鞋,姑娘家的一点都不注意形象,天天穿拖鞋到处晃荡。”
快步跑了几步,重新站在路口的时候,莫小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阿尼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忘记要跟他讲做生鱼片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用鲤鱼的,淡水鱼寄生菌比较多,海鱼要好点,还有海腴和画屏,都没有好好跟他们说声谢谢,还有大鱼、、、
大鱼!莫小豆伸手去摸自己口袋,大鱼送自己的牙齿还在!不是梦,是真的,都是真的!
将那颗牙紧攥在手心,好半天才回过神的莫小豆听见了洒水车的声音,一阵水噼里啪啦的砸过来,本能地缩了肩抬手挡脸连退几步,哎,竟然没湿,低头一看,只有自己站的那一块地儿是干的,地上溅射的水渍是凹字形的。
大鱼说,“小豆啊,这颗牙你拿着,可以避水,留着做个纪念吧!”是这么个避水啊,莫小豆到现在才终于懂了。
“看来你以后,下雨都不用带伞了吧!不过跳水的时候可就要注意喽!”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是熟悉的,回身,是画屏。
“你果然也没喝孟婆汤。”
“也?”
“阿孟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开食肆,要不是因为她擅自改动孟婆汤的配方,也不至于造成失误泄露了天机被惩罚放逐了一段时间,食肆就是那个时候开的,她把自己喜欢的历朝历代的物件儿全放一起了,完全随自己性子,也不看合不合适。”
“后来呢?”
“后来她又被召回去了呗,临走之前找了阿尼替她照看食肆,为此给了他无尽的寿命,说来还是不放心妖精,就像红背那样的妖精,哦对了,红背被阿孟留在驱忘台帮忙了,她原本打的算盘是想轮回之后再世的,哈哈,被阿孟看穿了,这下,她算是有的受了。孟婆汤原本只不过是碗清水,女娲以河泥造人,人在轮回之前要喝碗清水涤尽生前在人间沾惹的尘埃污垢,干净重生,阿孟喜欢尝试,支了口大锅煮汤,什么东西敢放,有人吞咽不下,就像你一样,入了人世还留有记忆。”画屏的眼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挑了嘴角盯着莫小豆笑。
莫小豆被盯得有些发毛,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天机不是不能随便泄露的吗?”
“说了,又不代表就泄露了。对了,阿孟让我代她,向你问好。”画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
站在路口的莫小豆一脸莫名其妙,自己不是出来买酱油来了吗?怎么买了瓶水?
买了酱油付钱的时候,一小粒白白的东西滚落出来掉在地上,是粒牙齿,小卖部阿姨一个劲儿问莫小豆有没有两块的零钱,莫小豆重又去翻钱包,没弯腰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