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只热爱生命而不热爱死亡,那是因为我们并不真正热爱生命。”
——希尔《天蓝色的彼岸》
05/29/2020, 06/04/2020, 06/13/2020
这些思考的总结开始于好奇之下我点开的记录极限运动事故的视频。我发现人的身体在与自然的碰撞下脆弱得像在人手中轻易捏碎的蛋卷。准确来讲更像蛋卷不小心从手中滑落,不断碰撞中逐渐破碎,最终在地面粉碎 。 在第一视角的记录下,我的心也因为运动员在山崖上滚落的一次次碰撞而揪紧。这很显然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然后本能影响到意识,就会下意识回避。虽然我很喜欢刺激的游乐项目,我也玩过了蹦极与跳伞,但还是会在做这些项目前呼吸加速,肌肉绷紧。
我渐渐发现了什么。似乎大多数人都畏惧死亡。但死亡本身其实仅仅是未知。能让人产生深切恐惧的应该是死亡前的折磨吧。也许是病痛,也许是事故... 好像人们接触了解到的死亡很多都不是自然而然的死亡,而是由于意外导致的死前经历很多痛苦的死亡。着很显然会让人本能及意识上逃离。
所以,也许多数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过程
我想说,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它其实是温柔的。(仅代表个人观点)
我在很久前就开始观察或思考一些死亡。最早是在幼儿园的时候,我的姥爷去世了。那时我可能是五六岁。姥爷离家去农村待几天,似乎是老家。我还很清晰记得我那时被托管在幼儿园老师家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在一般家人不回来接我的时候我被接回了家。一切都不同寻常。很多人,很多亲戚都在。小区我们楼前的院子里搭了大大的军绿色帐篷。人们是什么表情,我怎么被带到帐篷里的我都忘了。只记得看到里面被围着的棺材。透明的,似乎被盖着布,一位老爷的脸完全看不清。有人在我耳边说,似乎是妈妈,“给姥爷磕个头”。
当时听到似乎是因为姥爷的耳背,走在铁轨上没有听到火车来被火车撞到了。我当时其实很懵啦。因为事情好突然。我那么亲的人似乎从那个时刻开始就在也不会参与在我的生活里了。而且因为身边的一切都很混乱,我完全没有办法去看到姥爷的脸,似乎当下完全无法生出悲伤难过的感情。但我实实在在地知道。姥爷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想想,亲人的死亡最难过的点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吧。而且没办法当做对方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我有时候在情感上的反射弧会很长。
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回来来往往很多人,还要处理姥爷的后事,所以我被继续托管在幼儿园老师的家借住几天。白天很平常。一到夜里,虽然和老师睡在一个床上,但似乎有了难得完全独处的时间。开始感受到一些白天掩盖了的情绪。我变得很难过,难过于我永远失去了姥爷。然后会想很多和姥爷在一起的时光。姥爷会偷偷给我买幼儿园门口的小吃。妈妈和姥姥都不让我吃,姥爷便偷偷买了带我在院子里吃完再上楼回家。想着姥爷好好就会哭。但我那时以为这样哭是不对的。总之没搞明白,就哭着但又得偷偷地不让身边的老师知道。现在想我那时也是很辛苦。被接回家之后的记忆残留了些许片段。有白色的车,金桔树,还有夜里妈妈在客厅里难过的哭。
说起来还挺神奇。后来我和妈妈说了我在老师家里晚上睡觉偷偷哭妈妈表示完全不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啦,我那时以为不应该哭啦,所以怎么可能告诉她呀。不过妈妈也和我讲了我完全忘记的经历。她说那之后把我接回家是还有一段时间家里要摆放姥爷的照片并且供奉的。那时候我一看到姥爷的照片就哭的特别狠,最后无奈地把姥爷的照片移到了大舅家。是真的很神奇,我记得姥爷的照片,但我是完完全全不记得这样哭过。小孩的记忆真是神奇啊。
之后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有见过在马路上被车轧死的流浪猫狗(在此表示弃养宠物是极其恶劣没有道德的),有在建筑工地看到腐化一半,的埋在土里的狗狗尸体... 我似乎从小就不会回避死亡和尸体。我会仔细观察,然后体味我自己的感受。妈妈有时调侃说我适合去做医生。但我只是对动物死亡的状态和表现好奇啦。也许很奇葩,但我只是觉得那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阶段。和新生是一样的。也许表面看不出来,那其实是孕育新生的种子呢。所以我觉得不要回避这个话题,这不是负面的而是中性的事件。 (唯一难过的只是离别)
然后在刚上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春假刚过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姥姥过世了。怎么说,现在想来生命真的是充满很多偶然但又必然的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感受,接受,然后继续。因为高中时就出国读书,每年只回家一次。虽然有视频,但每一次回家我都能直观地感受到姥姥的衰老。现在想还是会心疼。姥姥性格很要强,做事风格也风风火火。在还能做饭给我们吃的时候总是把手切到。(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一定继承了她的这个风格。做饭好吃但还是会时不时划到手) 现在会想到的多数画面也只是她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步伐。记得很久之前姥姥极其抵触用拐杖呢。“我怎么可能用这个!想一出是一出”,大概是这么说过,很可爱。但之后也不得不服老了。后面几次回家,姥姥待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没气力。但每次和她一起午睡还是会觉得很安心。
最后两次次回家和姥姥在一起是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和大一的寒假。那时因为上夏季学校,所以回家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不到。大事件就是拔智齿和姥姥住院。姥姥那时很久都是三天两头儿在医院住几天了。之前还恐慌过,想到姥姥有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就眼泪刷刷的流。还有就是发现了下排牙智齿的方向不对,需要两个都拔。一般一次拔一边,但我在国内的时间有限,果断决定一次拔两边。我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其实对牙医牙科很恐惧。煎熬地拔了牙(其实是把牙从牙龈里挖出来,工程全程叮叮咣咣),之后的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脸肿成了塞满食物的花栗鼠。这进一步压缩了我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这次相聚匆匆而过。寒假我罕见的半年回了次家。和姥姥在一起的细节记不清了,却记得走的时候承诺着什么,又匆匆忙忙搬行李,忘了和姥姥拥抱再走。看着姥姥从阳台探出的头,车开走了。那之后有过一次视频,还记得姥姥看到我时的笑脸。在三月中下旬大雪纷飞的校园里,独自一人的宿舍,我刷到了哥哥发的朋友圈。配的是他握着姥姥输液的手(我一眼就认得出来)。配文记得似乎是“下辈子还做您的孙子”。我当时又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我一下就明白姥姥也许离开了。我急忙和哥哥确认,他也不回复我。不知道后来和谁确认到姥姥的确走了,很快,没什么痛苦。
恩,是到时间了。
我明白这一点。这次的悲伤仍然没有很激烈。不像第一次面对家人死亡的稀里糊涂,我这次很认真的感受了家人死亡后我的心情。远在他乡无法赶回家送姥姥,我便每一天都想想姥姥的样子。难过的便静静地哭,然后消化这些情绪。学业也正常进行(直到大三下学期一个韩国同学家的老人似乎是去世了,她回国了一周。我才知道原来可以请假回国啊。但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是主观客观都无法选择回家的吧。)
夏天第一次回到没有姥姥的家。妈妈还说怎么我也没什么表示。我也不清楚我的情感表达机制是怎么回事啦。但坐在原本姥姥的屋里的时候,看着屋里姥姥的痕迹几乎消失干净,突然觉得这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们也住到了新的小区。姥姥的家会被翻新然后大舅一家会从新住进去。当然现在我肯定觉得那里还是我的家,因为家人在。但那种感觉就是,不是同一个家。之前的那个小时候的家已经不在了。我的生活不断向前,而过去的生活痕迹也在一点点消失。就像飞机在天空留下的尾巴,我总要往前飞。
我接触并见过不同的死亡。我知道那是正常的,可以预见的。每个生物都会经历。人们在小的时候也应该接触这个话题,并正确对待。不是像我一样奇葩地观察动物尸体啦(因为现在被自然包围的生活环境也有幸目睹过鹰鹫类的鸟们吃松鼠,鸽子之类的),只是要通过一些和缓温暖的方式让孩子看到死亡。孩子是很敏感的,但是同时心脏是很强大的。(作为过来人小孩我的想法)很多恐惧是大人给输入的。比如对一些动物的恐惧,对黑暗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小心警惕是对的,自我保护意识要有,但恐惧这种心理状态是会斩断很多孩子向世界探索的触角的。(插播:像带着孩子在园子里走远远看到有狗(还是栓牵引绳的)就大叫让孩子躲远点的家长就是在向孩子输入恐惧)
我推荐一本书啦,我很小的时候就读过的。
天蓝色的彼岸 (英国作家艾利克斯·希尔)
这是一个小男孩死亡后的经历。他心智的成长,和家人的和解,以及最后的释怀。小男孩在告别了人间的家人后和其他逝去的人们步入了蓝色的大海,在大海里每个人都会转生成人间新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很美好的一种现实的反射。死亡即是新生。这是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去有的启蒙。是小孩和成人都可以读的好书。理解了真正死亡的这种感动是让你能觉得被无与伦比的爱包裹着的,你也会愈发爱这个世界。(推荐前些日子歌手里吉克隽逸唱的彝族歌曲“不要怕”。真的能听到自然对生命的接纳与撑托。)
当然,对逝去家人的思念很容易让人觉得那是难过,是走不出来。好像这种情感刻在了身体里。我也有时在想到失去的家人时胸中激荡,会有些许哽咽。但我为我有这么深刻的感情而感到感动。这其实是爱的涌动。一开始会悲伤,但时间洗涤过后,这就成了灵魂的刻印——我的人生中曾有我深深爱着的并且也深深爱着我的人来过。所以当涌动出这种感觉时,我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