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探佚学是红学的一支新分科,因而有人不解其意义何在,甚至有名家还加以疑问与嘲讽。这不足怪,凡一门新学刚刚出现,总会遭到白眼与奚落,连自然科学中也例不胜举,何况于这一部奇书的探索之“史无前例”——龚定庵诗所谓“难向史家搜比例”者乎。
探佚,就是为了窥知雪芹全书的大局面、大结构、大用心、大宗旨、大笔法——凡一部伟著,总是愈到后半愈关重要,此为常识,也是规律。在《红楼梦》来说尤其如此,因为此书的大章法是前后两大“扇”书文,对称对比,前呼后应,前翻后跌——真精神全在后边。不知探佚,等于是白读、白讲、白赞了这么久,口中会说它“伟大”,而识解中却并不知其伟大毕竟是什么,是怎么一回事。思之岂不可发笑?
2.探佚学使人们大致明白了宝玉的身世巨变与众多女儿的命运遭逢,可骇可愕,可歌可泣。可谓之感天动地,石破天惊!
这就是一部书的“大旨谈情”、结穴于“情榜”的绝大章法与笔力。“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而不是一男二女的“三角恋爱”与“争婚悲剧”。
只有探佚,方能从实际心灵感受上领悟高鹗伪篡的诡计骗局是何等的毒酷与阴险:把中华最伟大的最崇高的大悲剧用庸俗的手法歪曲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婚姻不幸”的个人事件。
没有探佚,读者将永远被他蒙蔽;即使闻知那是伪篡,也仍然限于一种“知识性”的模糊观念,还是无法想象原书与伪篡的巨大差异毕竟何似,到底谁好谁坏。
探佚的本义即是寻考曹雪芹原稿中已经佚失的“后之三十回”的概要的一门专学。它并非人为的臆迹,而是产生于《红楼梦》一书本身“伏脉千里”的笔法特点、脂砚斋评语的若干透露线索,以及清代多位文士所记载的“异本”、“真本”的追忆鳞爪,不同于“空穴来风”,不同于“猜谜索隐”。鲁迅先生首先注重这门学问,他彼时的用语是“毕其究竟”,即尽可能地探讨《红楼》真书的结局本貌,以区别于历来流行的程高本伪续四十回假尾。他的见解是高明而先进超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