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在窗外开始盘旋的时候,飞机已经平稳下来,身体也没有了后仰的感觉。我知道,现在距离地面至少应该有七千米的高度。窗外的蓝天显现着透亮的蓝色,下方的城市模糊不清,只可看到墨绿色的褶皱的山峦。还是中午时分,窗户投射进来的一道太阳强光,骤然使整个机舱闷热起来,些许焦躁的气氛中,一位空姐微笑着拉开过道的布帘,推出餐车,准备派发午餐。
这是旅程中最让人心情舒缓的时刻,不管提供的是面包还是盒饭,高空中水足饭饱之后,飞机起飞爬坡时的些许不适总会痊愈一大半。然后睡意陡增,伴随着飞机发动机高分贝的噪声,许多人会安然地进入梦乡。当然,也会有人用看书的方式打发百无聊奈的时间。阅读是一种享受,如果能忽略或屏蔽掉此时周围的鼾声和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的话。
但是我常常既不能正常入睡,也无法专注的阅读文字。我的脑海里在乘坐飞机旅途中,时而总会浮现出独自一人尾随在飞机一侧飞翔的情景。那个我与机身平行而同向,衣服和头发随风摆动,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坐在窗户边上的另一个我。那应该是一次比机舱内更舒服自由的旅行。只能拘束在飞机内的我,那个座位中的我,太羡慕外面的我自己。
每次,这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白日梦,但每次我都觉得那么真实。那个另外的自由的我,我们彼此熟悉的近乎陌生。他就站在机翼上,他也站在棉花一般的云朵上,他将双手展开以飞翔的姿势闭目感受高空里风的存在,他低下头凝视遥远的陆地。树木和人们看来如蚂蚁般大。他又加速疾驰远去,将我和满仓的鼾声及发动机的轰隆声抛在后面。我知道,他是想离天再近一点,那个他曾抬起头仰望了无数次的遥远距离,此刻就在不远的头顶。他也知道,这里应该难得一见打雷下雨,鸟儿更是这里的稀客,常住居民应该只有云朵。所以,他喜欢与云朵说话,和他玩耍,尽管云朵不会回答他的只言片语,但是他知道,每个云朵应该都是个快乐的孩子,必定喜欢玩耍,要不然为什么他们总是不停歇的到处奔跑。
但是这真实的体验在一阵颠簸摇晃中停止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当一切重归平稳的时候,我恍惚地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大气层,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回旋在耳际,置身于飞机仓内,我感觉到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我真想再睡去,在这万里高空的飞机上,但是我又担心梦醒时的再次打击,只好眼睁睁地呆坐出神。
这就是云端了吧,我头一次如此认真的近距离透过机窗观望着它。太阳在上,云在下。而这一切周围的空气,像一个实在而又虚无的灵魂,拉扯着飞机的前行与升降。身处其中,我觉得恍惚与不安,既害怕他的突然拥抱,又担心他的突然抛弃。但是,我又好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体温。透明的玻璃再次阻挡和警醒了我的痴梦,空留下我的整个自由的感觉和那个空洞的白日梦。我意识到打破自己的习惯,在飞机里睡觉果然是糟糕的事情,我怀疑那飞机外的稀薄空气可能是周公或其子孙的后代,专程跑入我的梦里玩耍。此时,我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为了驱散这云端里的怪孩子,我按响了服务按钮,只见一位空姐微笑着向我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