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785】学点博弈论:向前展望,倒后推理。2022-12-28

4、

郭子仪引蕃、汉兵追贼至潼关,斩首五千级,收复华阴、弘农二郡。

关东献俘一百余人,皇帝敕令全部斩首;监察御史李勉对皇上说:“如今元恶未除,为反贼所污秽的,几乎是全国一半地区,听闻陛下龙兴,都希望能洗心革面,以承圣化,如今把俘虏全部诛杀,那是驱赶他们从贼了。”皇上即刻下令赦免。

华杉曰:

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不是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而是这样处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然后根据你所希望的后果,往前推导处理决策。这就是博弈论“向前展望,倒后推理”的思维方式。重要的是“向前展望”,所谓智慧,就是你能往前看几步。《孙子兵法》说“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算一个案例,赦免这一百多人,就有很多人想要放下武器了。

5、

冬,十月三日,啖庭瑶抵达蜀郡。

6、

十月八日,兴平军奏报:破贼于武关,攻克上洛郡。

7、

吐蕃攻陷西平。

8、

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商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议,认为:“睢阳,是江、淮之保障,如果弃之而去,贼军必乘胜长驱,那江、淮地区就丢了。况且我军士兵又饿又弱,要去哪里也走不到。古代战国诸侯,尚且互相救恤,何况附近那么多官军主帅呢!不如坚守以待。”茶叶、纸张都吃尽,于是吃马;马吃尽了,捕雀掘鼠;雀鼠又尽,张巡拿出自己的爱妾,杀了给战士们吃,许远也杀了他的奴仆;然后收括城中妇人,全都杀来吃了;妇女吃光了,接着吃老弱男子。人人都知道必死,没有叛变的,最后剩下才四百人。

十月九日,贼军登城,将士们都病倒了,不能作战。张巡西向再拜说:“臣力竭了,不能保全城池,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池于是陷落,张巡、许远都被生擒。尹子奇问张巡说:“听说你每次作战,都瞪裂了眼角,咬碎了牙齿,这是为何?”张巡说:“我志吞逆贼,只是力不能及罢了!”尹子奇用刀掀开他的嘴观看,才留下三四颗牙。尹子奇赞赏他的义气,想要留他一命。手下人说:“这些守节的人,终究不能为我们所用。况且他得将士人心,留下他,将为后患。”于是连同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全部斩首。张巡将死,面色不乱,精神抖擞,和平常一样。

许远被押送洛阳。

张巡起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一万人,城中居民也有数万人,张巡见到人就问他姓名,其后没有不认识的。前后大小四百余战,杀贼卒十二万人。张巡行兵,不依古法教战阵,令各部本将按自己的方法训练。有人问他缘故,张巡说:“现在与胡虏作战,云合鸟散,变化万千。数步之间,形势就有不同。临机应变,在于呼吸之间,而动则询问大将指示,事情已经来不及,这不是知道兵势变化的做法。所以我让他们各自兵熟悉将,将熟悉兵,指挥起来,就像手使唤手指一样。兵将相习,人自为战,这样不好吗!”

张巡自从兴兵以来,器械、盔甲、武器都取之于敌,从未自己制造过。每次作战,将士们准备退散,张巡立于战场,对将士们说:“我不离开这里,你们给我回去。”将士们不敢不回头死战,于是击破敌人。又推诚待人,无所隐瞒;临敌应变,出奇无穷;号令严明,赏罚必行,与众人共甘苦寒暑,所以部下都争效死力。

河南节度使张镐听闻睢阳围急,倍道急进,传檄浙东、浙西、淮南、北海诸节度及谯郡太守闾丘晓,让他们一起来救。闾丘晓一向傲慢,不接受张镐的命令。等张镐抵达,睢阳城已陷落三日。张镐召闾丘晓,将他乱棍打死。

华杉曰:

张巡、许远守睢阳,史称“睢阳保卫战”,在整个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当时,朝廷仅剩下长江、淮河流域的赋税支撑,睢阳位于大运河的汴河河段中部,是江淮流域的重镇,如果失守,一是截断江淮通路,朝廷失去财赋支持,而是叛军可能乘势取得江淮,后果不堪设想。张巡、许远守睢阳,兵力最多时也不满7000,前后400余战,竟然歼灭叛军12万人。睢阳坚守10月之久,在此其间朝廷不断地得到江淮财赋的接济,完成了恢复、准备到反攻的过程,前一个月已收复西京长安,在睢阳陷落后10天又收复了东京洛阳,叛军再也无力南下。唐朝天下得以保全,全仗睢阳坚守10月之久。

张巡深知自己守城的战略意义,并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这一战略任务。但是,他杀人吃人的魔鬼行为,却给后世留下道德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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