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领袖毛主席曾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1966年,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拉开了序幕。在那个年代,人的思想和人的追求,还处于非常落后的阶段。那一年,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当时的父亲正在上小学五年级。参加了接近两年的红卫兵后,学校开始“复课闹革命”,父亲直接被分配到了建设路的成都三十中。而学校授课的内容也真实反映出了那个年代的状况,语文课写批判文章,数学课非常浅显,美术课画“忠”字,以及开设有农业知识课。此外,还有现役军人教学生们在操场墙边挖战壕。父亲说,当时是正该学习的时候,但却没有学到太多的文化知识,就这样“混”了两年。之后,学校便通知学生们回家,继续等待分配。何去何从,前路迷濛。
在家等待了半年,时间来到了1971年春,学校通知到校。父亲能够猜到,是要让他们下乡。毕竟,那个时期在城市里面安排工作是非常困难的。学生们到学校操场集合,由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的现役军人给学生们讲述了当地的基本情况。父亲表示,基本上都是给他们介绍那个地方的优点,几乎没有提到当地艰苦的工作及生活环境。每个月有二十六块钱的工资,要知道,当时成都一个学工的工资都才十七八块钱,这个待遇在当时十六七岁的学生看来可以说是相当诱人了。学生们鸦雀无声地倾听着台上军人的介绍,对于每年要进行军事训练,还要扛枪,就像是解放军一样,学生们大都很感兴趣。 那个年代有很多人都希望当兵、当解放军,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一件光荣、伟大的事情。
回到家后,父亲给我的爷爷奶奶说了这件事情,爷爷表示男儿志在四方,随父亲自己的意愿,而奶奶则不愿意父亲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对于父亲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同学而言,年轻气盛,还是想出去看看的,毕竟待遇也不错,也没有去考虑是否有前途。当然,还有个原因,父亲这次没给我说,但是很久以前曾提到过,那就是想要减轻家庭的负担。爷爷奶奶家中六女一子,父亲排行老六,家中能少一个人,就少一份负担,无论多少,总归是好的。
于是,父亲不顾奶奶反对的意见,偷偷拿上户口本,把户口下到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九团(云南勐省)。哪个学校到哪个地方,当时办理该项事务的人员都非常清楚,这就是一项政治任务。奶奶得知父亲私自变更户口后,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在家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临走时,家里面给父亲买了一个帆布箱子,另外带了床破了个洞的棉絮,以及一个旧枕头、一床旧草席,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1971年4月25日,出发到边疆的日子到了。这一天,也成为了父亲不能忘怀的一天。同样,我也会牢牢记住这一天。爷爷奶奶送父亲到了学校操场,学生们依次排列成了多路队伍,从学校出发,步行前往成都火车北站。那日的成都街头格外热闹,欢送的锣鼓在队伍前方,喧天的锣鼓,好似在为这群还未成年的学生们作出征前的最后告别。而在现在看来,这幅画面让人感到心酸,一个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我们现在无法感受到的苦。他们说,青春无悔。是的,但我知道,有太多的遗憾,充斥着整个青春。他们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时代为他们流下的眼泪。
抵达火车站后,直接凭乘车证进站上车,火车是那种老式的绿皮车,这趟车专门负责接送这批成都三十中的青年们。父亲上车坐下后,车下,父亲的二姐从窗口递给父亲两块钱,说是奶奶给的,让父亲路上买点吃的。火车还没有发动,车上车下一片热闹非凡。直到火车开始缓缓移动了,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车下哭声一片,紧接着,车上哭的人也越来越多。父亲说他没有哭,但我知道,心情同样是复杂的。
作为一名还未满17岁的青年,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在边境线附近,心中一定有对前方的憧憬与对未知的恐惧。而这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这样的场景,是那个年代的独特产物,我无法作出任何评价。我只知道,当时有无数个像父亲这样的青年,命运将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现在以及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面,他们是否被给予了应有的重视,获得了应有的待遇,我不发表意见。
列车缓缓驶出站台,驶出成都火车北站,驶向了远方。车上,学生们逐渐平静了下来。很多人没坐过火车,感到很新奇。到了晚上,便是一片东倒西歪的景象,有的人直接睡在了座位下面。
经过了一天一夜,火车到达了终点站,云南广通车站。下车后,学生们被带到了一个大棚里面吃中午饭,大家都觉得吃得比较差,当然比不上家里的伙食,也可能是当地的口味不一样。吃完后,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乘坐军用卡车,每个班两辆车,男生一辆,女生一辆。车上有长条凳,还有现役军人护送。一辆又一辆,形成了一个很长的车队。父亲形象地称之为“大逃亡”。到了晚上,车辆到达指定地点安排住宿,都是在房子里面用草铺到地上挤在一起睡。途中,父亲第一次看到了当时的稀罕物——芒果。当时有外国友人送给毛主席一篮芒果,毛主席将芒果转送给工人阶级,以此表达对工人阶级的关怀。
从临沧市一路南下,通过双江的边境检查站后,就已经离终点很近了。从广通过去,经过整整四天的车程,终于抵达这批知识青年们挥洒青春热血的土地——勐省。也就是现在的勐省农场,原隶属于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九团。
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父亲在九团的青春记忆,将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