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多数时间的不快乐，差不多基于两点。一是对过去过于怀念，而刻意美化了曾经岁月。一是对未来过于期待，而刻意贬低当前。它们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建立于对当前，此刻的不认同。我们却没有细想此刻就是未来的过去，也是过去的未来。它从来都是属于你的，没有新的时间掺入，因为你所经历的时间轴，只有这一条。现代有很多人都在呼吁，我们要“活在当下。”怎么去理解？仅仅是活在我正经受的此刻，不计较过往，不畅想日后吗？这不叫“活在当下，”这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历史是不可逆的，历史的唯一作用是给我们提供参考，得出规律或趋势。你亲自脚踩着走过来的路那是真的，你不能熟视无睹。未来是不可预期的，未开唯一的作用是作为欲望的动力驱使你前进。至于未来到底来什么，是未知的。而它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是历史为当前服务，未来也为当前服务。这就叫“活在当下。”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不快乐。面对家长领导老师的批评你会不快乐；超市买了衣服比网店昂贵你会不快乐；应聘失败，比赛落选等等这样的事情，你都会不快乐。但这些不快乐也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给你造成的情绪上的失落是短暂的，是容易化解成过眼云烟的。换句话说，这些都还不能用快乐与否来衡量，它只是一股气，而不是一种情。

再探究深一层的不快乐吧。比如丧父逝母，失恋离婚，下岗受伤等这种不仅有气也有情的不快乐，它会保持的更长久。它会极淤于你的身体，使你意志消沉，不可终日。但我们总是知道，这样的状况会在一定时间段过去，也就是说你只是在对生活还怀着希望之中悲痛。它可能需要一个月，一年，两年。但一切都会过去，生活继续向前。

有没有更深一层的不快乐呢？还有！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最”这种东西，只有“更。”你遇到的“最”仅仅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更”的存在。更深一层是什么？是世界一如既往，大家一如既往，而你却偏离航道。在自我的内心构筑一道高墙，外人进不来。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也出不去。你抱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情感，向往，看着这个世界，追求新的尚不存在或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你高估了自己，把那五百斤的石头，下决心要一次性踢开。终于，受伤了。对于这样的不快乐，说到底还是可以治的。佛学中说叫“放下，”生活中说“宽恕。”我们要宽恕身边人，放下对自我过于高涨的执念。要宽恕自己，放下对他人难以为继的要求。

如果再继续深下去呢？我们不得不提“幻灭”了。幻灭是什么意思？有几个层面的解释。第一种：指希望和理想的破灭，像幻景一样消失。第二层幻灭，是在宗教中的意义：佛教有云六道轮回，一切众生不无在此六道之中，但也有的越出六道，放弃轮回，成为虚幻的存在，这就称做“幻灭”了。但无论如何这里面的每一层都还可对应多层次的解剖。幻灭感是分高低上下的。最深的幻灭感是你终生坚信执着追寻的东西忽然断裂，而没有新的期望或无法树立新的期望时，这种幻灭感最痛。作为禅对人世的理解，我们不涉及宗教信仰，暂且不论。

中国人都知道闻鸡起舞的祖狄，他为什么起早贪黑对月舞剑？因为大好河山尽在他人之手，中国传统士大夫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情怀是相当厉害的。但结局是北伐无望，忧愤而死。也许，多数人无法理解这种忧愤是什么概念，如何量化。什么样的忧愤足以置人于死地？我想我无法解释和量化它。可能只有等忧愤而死的人死而复生，才能具体的描述它所经历的情感动荡，对自我生命的影响。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忧愤使人死，而非忧愤让你自己选择死。这是种无可奈何的不是选择的必然选择。这种幻灭感给人的伤害，打击是威力巨大的。历史上这类人很多，他们有的也是这样去世的，有的是慷慨就义的，也有的遭人诬陷的。但共同点都是理想的幻灭。

中国知识分子，或者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被戕害的最惨的是什么？就是这种把天下兴亡系于一身的崇高道德感和忧思感。有宋一代名人辈出。北宋出宰相，南宋出名将。宋朝最大的独特性就是对读书人礼遇有加，法律规定不杀士大夫。所以读书人皆思尽忠报国，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宁鸣而死，不默而生”都是这种思想的体现。而一代名相王安石，变法失败后，也是心情抑郁，不久与世长辞。不多时，北宋就淹没在历史的风尘中了。南宋就开始变了，它不再如北宋一般，优待士人。高宗赵构开了杀士人的先例后，南宋一朝名将比比皆是，可奈何奸臣满目琳琅啊。你看奉旨抗金的李纲，踌躇满志，运筹帷幄，那又怎样。一贬再贬，最终忧郁而终。精忠报国的岳飞，转战沙场，赫赫战功，结局呢？于悲愤中莫须有的死掉了。这种对国破山河的痛心，对一种充斥自我，支撑自我的理想在幻灭后，生命的动力无以为继，油尽灯枯了，死亡是一种思想对身体的迫害。因为从理念的角度看，失败和成功是一种认知而不是什么事实。这就是人类意志世界对客观存在的深刻影响。

不妨举两个不在此列的例子。南宋抗金英雄文天祥，南明抗金英雄史可法。这两个人都是被标榜在史册上的名族英雄，文天祥更是文武双全，有诗文传世。但结局是一样的。面对金人入侵，宁死不屈，双双被害。他们的共同点在于，两人既不是自杀，也不是忧愤而死。为什么面对巨大的失败？会出现这样局面呢？我想应该是战场训练出的慷慨激昂的精神裹挟了悲观的自怨自艾，因为他们是在战斗中死去的，不是在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况下消陨的。他们有崇高伟大的理想，也有实践的平台，所以没有因为自我不能实现或即将面临死亡而理想遭遇幻灭。也可能是，他们的幻灭感尚不足以导致他们死亡，在这之前已被杀害。无论幻灭与否，自身对功绩实现的希望毕竟是破碎了，消亡了。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够抵抗面对这种失落时依然屹立不倒，我想他不是神就是神经病。有人总问，项羽为什么不回江东，崇祯为什么不往南逃，答案也许就是一个。并不是希望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无路可走了。只是这一切都无法挽救那种“幻灭感”的侵袭。那种自责，失望，悲观，对自我及对一切的否定无望。这种力量一旦出现，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悬梁于廊柱之上，拔剑于江河之边都变得理所当然的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快乐呢？在这样一个破碎的时代里，已经不再是那个“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关心”的时代了。我们整体都在向内走，去挖掘自身，然后金诚合作，共同协作完成任务。没有人能够再担负起足够大的重量，负重前行了。你只能发挥你个人最大化价值，而不是包揽一切价值。你要明白自身的无限可能，也要知道自己可能有限。

我们这一代的知识分子，依然要保持好一颗永远要改造世界的信念，因为世界是永远不会完美的。但你也要知道，你要改变的是什么？你能改变的是什么？如果你不能控制天晴落雨，就想想洒扫除庭，无可无不可。我们不必在一开始就树立一个宏达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然后去吃苦耐劳，步步紧逼。要知道，聪明人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像一个气球，你把自己鼓胀的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它超出了你的限度，难免这气球要破裂。人不一定是一个气球，但人的思维如同一个气球。如果你没有使气球在出厂时就足够大，你就要知道，它能装载的气是多少，不能一味的只吹气，不放气，只考虑未来，不考虑结果。所以，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多，但要一步一步走。你固然能跑，但跑的了多远？跑的了多久呢？也许你有坚强的意志，但要明白，你的身体没有。所以，你必须停下来歇一歇，继续走还是接着跑，你都可以再决定，毕竟你不可能飞！

我把“你为什么不快乐”按我的理解，剖开了，虽然我注重说的是“幻灭。”但我想说的其实还是一点，就是：反省你的过去，修整你的当下，瞄准你的未来，步步为营，不攀比，不势力，你可能没有太多钱，也不会太有权，但你如果做到这一点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不快乐！”这么说并非是要求你使用我告诉你的方法去思考，去生活，去选择。而是要你能够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有一位先生说过“一个人，如果你不能按着自己所想着的方式活，总有一天你只能按着你所活着的方式想。”我想，真到那一天你才会彻底的陷入不快乐的深渊，不能自拔。但我仍希望，你不至于幻灭！

2016｜6｜28｜午后  8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