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工人的工作是枯燥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特别是线路工(俗称养路工),常年四季就是摆弄那两条钢轨、万千枕木、和垫衬在道床上的石碴。
铁路工人的工作是精细的,无论是曲线的正矢,横向的水平、纵长的高低、限界的宽窄、以及轨缝的大小等,都是用毫米衡量的,误差就把握在那微小的刻度之间。
普通铁路没有大提速前,养护要求是水平、高低、方向不超过4毫米,轨距以1435毫米为标准,不能大于6毫米,不能小于2毫米。至于岔心处的91/48,习惯上是“91能大不能小,48能小不能大”,就更是技术活了。这么严格的标准,依靠的却是洋镐、钢锸、大锤、撬棍等粗笨工具。所以要做一名的养路工人,玩不转这些工具,是不合格的。铁路上曾经有一句口头禅叫:“三锤抡出个副段长”。说的是曾经有个铁路工人勤学苦练肯出力,用大锤砸道钉又快又准,只需三锤就能达标,后来提拔到了“副段长”的职位上。当然,这只是个传说,但也可见“看家本领”的重要性!
我上班的时候,除了道岔和桥梁上,沥青防腐的黑油木枕已基本淘汰,砸道钉的大锤很少用了,洋镐成了日常作业中最重要的工具。养路工用的洋镐不同于民间挖土的洋镐,它一端是窄长的尖锥,一端是块状的“镐排”,镐头长度大约80公分,重量有十五斤左右,可能是为了防蛀,新配的木把上裹着厚厚一层蜡。要想干活少费力,就得先收拾好工具,学着师傅的样,我挑了根比较“直溜”的洋镐把,套上镐头,在门口的钢轨上使劲撴砸牢固,又找了块碎玻璃片,仔细地刮去镐把上的蜡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称手的工具就算做成了。
抡洋镐虽是粗出力活,但很有讲究,提前必须把需要整修地段枕木档里的石碴扒开,露出枕木底,当“压机”(压机,顶升机具,有液压式和齿条式两种)操作手把轨道顶起的时候,先把紧挨“压机”的那根轨枕底下抡镐砸实,叫做“砸撬栓”,然后“压机”松开撤除,利用“撬栓”支起的空隙,再把邻近的4~6根轨枕底下挨个用洋镐砸牢固,这样就将原来低凹的轨面重新“垫”平了。
抡洋镐时一脚踩枕木头上,一脚踩在后面的枕木档内,腰板挺直,把洋镐高高举起,使劲砸下,头几镐用尖头把轨枕底的硬甲戳开,再几镐把碎石碴均匀的穿进轨枕底,最后用稍大的石碴砸实。砸的点位有明确的顺序,角度更要把握好,不然砸到轨枕或钢轨上,震的手掌发麻是小事,带起的石碴打到身上脸上、打破头就自做自受了。
我的师傅老韩脾气火爆,教我们干活却很有耐心,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干肯定没事,如果谁想自以为是偷机取巧,甚至会被他一脚踹倒。作为“乖孩子”“实成娃”的我,这时“占了便宜”,虽然力气小,但抡洋镐的要领学的有板有眼,加上几声“叔”叫的,老韩满脸堆笑,不仅手把手教我,还帮我完成分配的工作。记得那时每人每天至少要砸实70个枕木头,不管是烈日下还是冰雪里,干完为止!日子在煎熬中度过,冬去春来,我们这些“花架子”在锤打中变成了铁骨头,稚嫩削瘦的肩头也变的厚实宽阔,抡起洋镐时谈笑风生,轻松自若。我深刻的体会到:劳动最能锻炼人!能学会抡洋镐,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感谢生命中这一段抡洋镐的经历,在夯实铁道线的同时,也夯实了我吃苦耐劳的性格基础。如今,洋镐已经基本退出了铁路历史的舞台,大型的养路机械和轻巧的燃油内盘捣镐使养路工的重体力劳动大大减少,但当年用洋镐敲打出来的铁路精神,深深的镌刻在千千万万铁路人的灵魂中,随着滚滚铁流,永远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