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闪过。
远远过来的那辆车,是停在她家门口的那辆白色福克斯。
他记得车牌,招了招手。
他能感觉到,她在路对面驶过的时候应该就看到他了。因为刚才有一辆同样身影的车,对向开过的时候,停了一下。
在这灯火阑珊的大马路边,他知道她从哪个方向来!
他一直在等。
两个月前,她发了条信息给他。
说:我今天不想开车,能坐你的车吗?
他回答道:不好意思,我最近出差。
可实际是,他没车了。
熊熊的烈火!
他用这比喻股市的套牢,房屋的有价无市。
这两个事情,似乎都和红色没有关系。
可他心里知道:他已经被烧的一穷二白。
他的金钱是在冬天之后的冬天死去的,没有熬到春天。
那次联系之后,她没有再给他发过信息,也没有在他发的朋友圈内容下点过赞或者写下评论。他是个乐天派,自我解嘲和反讽幽默的朋友圈内容总能引起朋友们一堆的嬉笑点评。
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他总是习惯的赞一下。
他想,她多半是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人,因为她发的朋友圈大多和她的工作相关,谈她的专业:不孕不育。
这是他的说法。
她会说,我是做生殖医学的。
其实,他们并不熟。
甚至相识得有些怪异。
因为他们只是最多一周才碰面一次,拼车上下班的车友而已。
那时的她刚毕业,租房子住,一脸的青春痘,却要装着有些成熟。
他以为她是个小妇人。
在车上,因为她的专业,他口无遮拦,她也毫无禁忌。
授精、乳房之类的词语,在他们的谈话中,就像说着感冒、鼻子一样。
他们在车上聊天,一起把旅途的寂寞打发走。
他没主动询问过她的名字,她也没主动了解过他的工作,他们似乎都只当对方是生活中的过客。
虽然他们已经认识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去远方的城市进修。
她没有和他说这件事,大概她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他们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每次坐车都会付钱给他,他从不拒绝。
他太需要钱了,那时熊熊烈火还无任何的踪影,他想通过原始积累摆脱社会底层的命运。
所以他才会认识她,她才会搭他的车,付给他钱。
他没有询问,为何很久她都没发信息给他,告诉他,明早要跟他的车上班。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主动问。
他总说:想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其实,他只是不敢问本人。
果然,在一次拼车旅程中,他碰到了她的同事,他迫不及待的问道:她好久没坐我车了,是不是买车了?
同事回答:进修去了,半年。
半年后,她给他发了条信息。
告诉他,接下来的一个月,想每天跟他的车,问他是否可以?
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那是多少钱?
钱、钱、钱!
于是,他每天准时送她上班,接她下班。
每天的见面,让聊天变得不再断断续续。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谈话的内容也有了连贯,她告诉他办公室的趣事,他畅谈他和他女友的人生梦想。
在一次回程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在随后的一分钟里,他们互相无言,看着对面天空圆盘明澈的月亮。那天是农历十六。一个月的期限也到了。
晚上,他收到她的信息,她要再坐他的车一个月。
他回复说,没有问题,不过他希望不收她的钱。
她坚持要付钱。
他发过去一个害羞的笑脸,回复道:钱我先保管,回头请你吃大餐。
她也回复一个微微的笑脸,不置可否。
一个月太快了,一眨眼又过去了。
又是农历十六,又是那个圆盘明澈的月下。
她说,我学会开车了,我明天打算自己开车上班了。
他问道:你买车啦?
她说:买了两个月了,不太熟,就自己晚上和周末练练,一直不敢上路。
他这才想起,她家门口一直停着辆崭新的白色福克斯。
她说:谢谢你。
他笑说:客气了,上路要小心。
她似乎想再说句什么,但是没说。
他也想跟她说,想接着送她上班,接她下班,但是他也没说。
半小时无言的旅程后,他们互道再见。
未再联系。
时间又过了小半年,他看到她发的朋友圈,知道她去了新疆旅行。
他发了条信息给她:你请年假去旅游啦?
这是一句不需回答的问句。
她回复道:是呀,怎么啦?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只能看了不回。
此时的他正感受着烈火的煎熬,努力的让自己回到一穷二白而不是负债累累。就像泰坦尼克号倾覆后,水里的人们。活下去,是他现在唯一该做的事。
白色福克斯稳稳的停在了他的身旁,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有些拘谨,系安全带的时候才想起还没打招呼。他说道:好久不见。
她回答道:嗯,好久不见。
他用心观察着这辆车,但是因为是晚上,他看不清,特别是她的脸和她的长发。
她车上有淡淡的兰花香。
是他主动发信息给她,希望搭她的车的。
她爽快的答应了。
临下班的时候她告诉他:有个会,推不掉,得晚上8点才能走。
他回复道:大概我是不会加班到这么晚,我自己想办法。
她跟他抱歉。
他踌躇着,忘记了预约回家的顺路车。
下班后,他发现还有些小活,就做了一会。做完后发现还有些小活,他又接着做。当所有的小活都做完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约不到顺路车了。于是,晚上7点的时候他发了条信息给她,问是否还能坐她的车。
快8点的时候,她回复可以。
那时他已经在公交车上,准备到车站再想办法。
于是他下了车,在马路边站直着身躯,耐心的等着。
车开进了加油站,油加满后,他用手机付了款,在她准备下车付款之前。
旅程继续。
她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点困难?
他有些错愕,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朋友。况且他的困难也基本没有和任何人说。
除了,他那刚分手的女朋友。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但是,他没问。因为,他还是那个想法,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只是早晚的事。
他回答道:困难是有,不过我撑得住。
她问道:是不是钱的问题?
他回答道:是。
她说:我可以借你点钱。
他一开始想拒绝,他宁愿寅吃某粮、拆东补西,他都不开口向朋友借钱,他深知借一次钱,就会在朋友面前矮一分。
他思虑的一会,还是接受了她的帮助。
她关心他,他理解她。
希望他们都能有幸福的未来!